【淡夏】梅水,木屐和花裙子
(2011-06-13 11:2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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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一年中,有两个时段是我的最爱。一是晚秋,二是梅雨季。我知道,我这么说会给人乱刀砍死,过去人分房子都不愿意要底层,就是怕雨季返潮,不幸厄运当头,分到一楼的住户,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对付这“善沤衣服,久之使之青黑”的梅雨——铺石灰,砌地砖,在床角下垫砖。入梅前,家家户户晒衣忙,火腿香烟都得防潮,免得霉斑丛生。更别说涝灾难民,防洪抗洪,英勇献身,军民一心的悲壮情怀了。
可是,小声的说下,我真的很喜欢梅雨季啊。恰好的温凉,可以穿短衫中裙,不会像盛夏一样,挥汗如雨,一身粘湿。偶尔,夜不成寐,旧事翻涌,起坐不能平,这时,细雨敲窗,真是最好的背景音乐。翻看去年雨季某天的日记“半夜给雨声惊醒了。听了半宿的歌。《不了情》《我和春天有个约会》《上弦月》。想起迷路时偶遇的教工宿舍,像个芜杂的大花园。老师把自己的院子安了木头栅栏,还撑了阳伞,比咖啡馆另有一番潦草的风情。在南方最后一天,在那看了一下午的雨,和书。那个商业化城市,在我记忆里,由此变成了绿野仙踪。”
中学时,曾经用一个雨季读完了《漱玉词》,书里到现在,还夹着泛黄的栀子花,每朵花上都顶着一团小小的香气,那是我梅子黄时雨,满腹轻愁的少女时代。第一次远游,和米拉去九华山,也是雨季,刚放暑假,两个都要补考的差生,溜出去爬山,非常像AB小说里的《七月与安生》,七月总是很勇敢的前行,不问前路,安生就怯怯的跟着她,这是我们半生情谊的发端。
又有一年,雨季的时候,格子到南京来,我们一起去中山陵。夹道有很多大松树,柏树,到处密布不同树种的绿色,雨季的树,吸足了水气,那个润润的绿啊,就为这个我都爱南京。格子一边仰脸看天就一边说,在北方,少有抬头就这样蔽日的大树,在北方,人与天的关系,直接的多。我想,岂止是树呢,就是雨,在我们这里,也能下出很繁复的层次,一天之内数次变调。我们上山的时候,只是梅雨的一个温驯的小前调。过一阵子可能就是把暴雨如注,天地不仁的下法了,李清照说“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淫,点滴霖淫,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这四字白描南方梅雨,那种跌宕渐进之感,用来反衬一马平川的失眠,实在是精妙。
古人是很喜欢梅水的,认为是烹茶的上选。“阴晴不定是黄梅,暑气熏蒸润青苔。磁壅竞装天雨水,烹茶时候客初来”。现在空气污染严重,怕是此举也不可行。可是,此诗的静意闲气,和梅雨季的氤氲天光。真搭。“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何不喜?”这个雨晦鸡鸣,枯寂甚矣!这苦雨,用以反衬见故人的喜悦,固然是很好的情绪底色。但是梅雨就不同,它轻盈的多。
话说今天为什么特高兴,我的一件绿花T恤,当年买一送一的赠品,因其花样孤僻难配,一直在衣橱里单身着,昨儿逛街,无意给它找了个老来伴,另外一条因为有夹层不能过夏,所以打折的布裙,那件衣服是杂花的“乱花渐欲迷人眼”,裙子是嫩绿的“浅草刚能没马蹄”——简直是,打个没有恶意的比喻,就像五十岁的铁凝终于找到了真爱!我在雨季里,穿着它们踏水潭,真是开心。
要说雨季对我有什么特别的不适之处,那就是木屐会溅泥。木屐底硬,平日里踢踏而过时,倒无妨,就是路面泥泞时,它特别容易溅泥。每次我都得把裙子撩起,踮足而行。突然想起日本艺伎风情画里,女人们总是牵着衣角,难道与此有关?这么一想,我立马不郁结了。去年看中两双木屐,一双写着“寒香“,描梅花的,一双叫“静心”,黑白棋子的——我犹豫很久,终于做了两者之外的选择,就是脚下的紫荆花。衣服可以找富家千金,鞋子是接触地面的,负重耐磨的,必须现实主义。溅泥当然要糟糠之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