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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一)
虽然已经是傍晚了,可是街市上熙熙攘攘的声音还是没有消褪下去。叶九霆在一座宅子前跳下马来,双手提着一大堆东西勉强地去敲门。不多时有下人来开门,叶九霆低声询问了一句什么,随即快步往宅子深处走去。这宅子在洛阳内城也算是最好的那一类,是叶锦城来到洛阳的时候临时从旁的商人手里收购过来当做住处的。他所接的消息线索,大多数从商会里来,而洛阳的商会,早就明里暗里都被狼牙军控制和接管,叶锦城要进入洛阳商会,就必然经常多和狼牙军打交道。他在这些事情上一直很有一套,善于钻营,来了这里没有多久,已经和商会的人很熟,并且通过之前的生意关系,将各处都联系起来,只是树大招风,背地里难免遭人非议。
叶九霆知道师父并不怕这些。说得不好听些,十六年前关于大光明寺的传闻,在杭州郡的商圈和江湖中传开已经多年,从新闻变成故事,却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不管叶锦城走到哪里,就算旁人表面上不说他,转过身去,背地里何止议论纷纷。所以现下,无论这桩差事有多么难以钻营,局面有多么难以打开,对于叶锦城来说,都不算什么。只是现在——陆明烛回来了。
自从那天在营地被叶锦城撵走之后,叶九霆连着两天没有敢打扰他。只是他今天去了一趟商会,听里面的人说叶锦城这两日都没有出现,不由得暗暗心惊了。叶九霆绕过屏风走到是内室,门页半掩着,叶九霆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似乎叶锦城应了一声,又似乎没人。他管不了那么多,推门走进去,转过小屏,就看见床帐半垂半挂着,叶锦城面对着墙壁侧身睡在榻上。
“师父。”叶九霆轻轻唤了一声,叶锦城却并没反应。叶九霆当他是睡着了,走上前凑近一看,心中不禁微微一惊。
叶锦城紧紧闭着眼睛,睡得凌乱的白发从两颊散落下来,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红的眼睑告诉叶九霆,他之前是哭过了。叶九霆听见他吸了一下鼻子,带着很重的鼻音。
“师父……师父?”叶九霆伸出手去,他本来以为叶锦城睡着了,想把他叫醒,可手还没搭到叶锦城身上,叶锦城就伸出手来准确无误地将他的手推开了。他并没有睁眼,只是用力裹紧了身上薄薄的被褥,往床榻里面蹭了蹭。叶九霆再次伸出手去,又被他推开了。
叶九霆本来满心都是不安,生怕师父有点什么闪失,像十几年前一样犯了旧病,可眼下叶锦城这样近乎孩子气的举动让他一愣,随即心里竟然有一点酸涩的笑意。他想起在自己和师父相依为命的这些年里,自己还是少年的时候,经常有许多的不开心,有时候也会赌气,师父就是这样耐心地安慰自己。世易时移,自己已经长大,而这种情况,也已经反过来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一声,正要抽身走开,叶锦城却说话了。
“什么事?”
这声音竭力装得若无其事而威严,与方才那种一时情之所至的孩子气举动截然不同,只可惜沉重的鼻音出卖了他。叶九霆并不敢戳破,他知道师父虽然已经在岁月中强迫着自己岿然不动地面对各种唇枪舌剑和流言蜚语,但是说到底,却又最要面子。
“没什么事,师父,我就是来看看你。”叶九霆转回身走到榻边坐下,“我去了商会一趟,他们说两天没见你,我担心你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叶锦城面无表情地起身下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呷了一口,随即在桌边坐下了。叶九霆看见他红着的眼睛,心里又惴惴不安起来。
“……明烛呢?”
这句话显然是迟疑了一下才出口的。可是那人名字的两个字在叶锦城口中无比自然,连带着整句话也无比自然。叶九霆悚然一惊,后背刷拉拉起了一层粟粒。这种反应着实是奇怪,可是也确实是情有可原。在他童年的时候,在叶锦城病体支离的那些漫长时光里,他神志不清,总以为陆明烛还在藏剑山庄,却又怎么也找不见人,因此逢人就问,问的永远是这三个字。尽管已经隔了很多年,可是这句话在叶九霆来说仍然闻之悚然。更何况此时叶锦城脸色苍白,双目发红,头发散乱,很有点像是当年的意味。
“……我这两日没去营地,没见着……师父你放心,他还在这里呢。”
他这句话回答得小心翼翼,并且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都颤抖了。双眼一直紧紧盯着叶锦城脸上的神色,连半分都不敢移开。可叶锦城闻言只是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这整整两日都昏昏沉沉,脑子里嗡鸣乱想,头痛欲裂。这种痛不同寻常,是一种潜藏在记忆深处危险的钝痛。以前这种头痛伴随着他的时候,他似乎过了一段十分不堪的日子。叶锦城心里知道不好,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在家闭门不出,竭力阻止自己去想太多。可是与陆明烛的重逢带起他太多翻涌的情绪,这些东西纷纷扰扰,让他一刻也不得安宁。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放任心绪这样信马由缰地走下去,否则迟早要犯当年的旧病。与陆明烛重逢带来的喜悦和无地自容的感觉,渐渐开始被一种更沉重的绝望吞噬。陆明烛冰冷而且决意划清关系的神情,和十六年前大光明寺里他血泪交织的眼神重叠了,这些神情目光戳得他剧痛不已,绝望已极。
看见叶锦城伸出手掩住脸,叶九霆慌得急忙站起身来。
“师父……”
“不要紧,我很好,很好。”叶锦城喘了口气,心里又开始隐隐地有些云翳似的东西浮起来,他竭力拨开它们,快步逃离,“……我这几日没去商会……”他的语气艰难,仿佛说出每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话题的突然转换让叶九霆稍微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锦城的神情,随即发现确实还好,并没有什么大碍——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叶九霆鼻子突然有些酸,因为他知道,这是师父最大的心病,想要控制得住,何其艰难。更何况,看陆明烛的态度,大约是决然不想再跟师父多说半句话的了。
“表面上倒是还好,没有人说什么。”叶九霆沉吟了一下,“但是我觉得他们大概是挺高兴。”
叶锦城突然放下半掩着脸的手,发出一声冷笑。
“他们自然心里是高兴的,巴不得我最好是死了。”
他通过商会的渠道搜集消息,最早来洛阳商会的时候,其实算是外来客商。虽然藏剑山庄在杭州郡一带的势力大,可是到了洛阳这里,就要削弱很多。叶锦城一个外来的商人,进入商会短短几个月,却因为会钻营,在商会中已经颇聚集起一批人来。探知狼牙军的消息谈何容易,首先要从狼牙军在商会的势力下手,叶锦城为了搜集消息,同他们多有往来。他一个外来的人,在商会中的地位上升,无形中挤兑了本地商人,又与狼牙军交好,虽然做生意的人大多数都不会同钱过不去,但是他表现得这般热贴,却很有些人打心底里看不起他。商会中的人并不知晓他与狼牙军接触的真实目的,因此对他误会更深。
“不说了,你等我收拾一下,去商会。”叶锦城突然一摆手站起来,“记着我之前告诉你的,去了不要多话。”
天色渐渐亮了,林巧巧却已经在后厨忙碌了好一会儿。因为有人出任务受伤,所以头一天晚上宿在营地里的人比往常多些,她也就格外忙一些。这处营地在废弃的矿山深处,容纳不了太多的人,山路也崎岖难行,为了避免被狼牙军发现捣毁,像林巧巧这样常驻营地的人,平时也很少下山,给养之类的东西,偶尔有人送上来,大多数时间,倒是他们自己想办法找些东西来。好在这里人不多,消耗不了什么物资,也不是十分困难。
可是对于林巧巧来说,这就十分难以忍受了。她是万花谷弟子,万花谷以七艺闻名,门下弟子大多风雅,只有她从小入谷,就偏偏与这些东西格格不入,虽说入了杏林门下,医术也只是马马虎虎过得去,治些寻常的伤病还可以,疑难杂症是断然束手无策,更何况那些琴棋书画,她都不感兴趣,生平就只在意吃这一件事。当初在万花谷里的时候,连周围的师兄师姐,甚至师叔一辈的人,都偶尔也忍不住来蹭她做的饭菜。及至后来出谷游历,每到一地,必然先要去发掘当地的特色吃食。而到了这营地里,虽然饮食不缺,但是想要吃点好的,就没那么容易了。林巧巧倒不是不能吃苦,只是妹妹想起来,都觉得遗憾之极。
她一面想着以前的事情一面走到后厨,看见灶台旁边铺着的麻袋上放着一只新鲜的黄羊,脸色不禁又好看起来。这只羊是韦佩瑶那天进山路上遇到的,顺手就打了带过来。营地里伙食不好,总算是能改善一下了。
灶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的雾气溢出来散得到处都是,身后的门响了一下,林巧巧还以为是韦佩瑶,便一面忙着揭开锅盖一面头也不回地抱怨道:“阿瑶,你看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呀,还不如不带这个来呢,这里除了一点葱姜还有盐,什么调料都没有,怎么烧这羊嘛!”
“林姐姐,是我。”
林巧巧回头一看,只见是陆嘉言推开门走了进来。雾蒙蒙的厨房里他的浅色的头发还是很显眼。陆嘉言走到旁边,看着地上的羊,眼睛亮了一下。林巧巧看见是他,是立刻笑了:“罐子,你师父来了?”
“啊!林姐姐!你不要跟着师父学呀!我有名字的!”陆嘉言闻言立时露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要叫我罐子!”
“哎呀,罐子,罐子,这名字有什么不好嘛!你师父给你起这个小名不过是为着你好,好叫不说,也好养活的!”林巧巧笑眯眯的,根本不容他反驳,只是忙着将手里湿淋淋的葱沥干水,搁到菜板上,“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闲着?叫进来帮我把这皮剥了。”
陆嘉言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却顺手从案板旁边拿下一把庖丁小刀来,蹲下来径自开始料理那羊。这一个月来,由于战事不断西进,狼牙军在洛阳后方的活动也越发频繁起来,陆明烛身上的任务变多了,便也渐渐不再居住在洛阳城内,更多的时候将陆嘉言送到营地里来,林巧巧生性和善,喜欢小孩子,没多久就跟陆嘉言混熟了。
“咦?”林巧巧一转头,看见陆嘉言已经动作熟练地将那羊皮豁开一个口子,不由得诧异,“你还会这个?”
“这算什么?”陆嘉言摇摇头,“以前我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住的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偶尔师父带着我下山去,还能遇见一些沙狐石狼,我才五六岁,都看着师父做这些了,偶尔师父也教我的,这个多简单啊。”
“唉……”林巧巧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好吧,就算这个简单,可惜这里什么配料都没有,只好白煮,怕是要白糟蹋了这上好的羊肉了。”
“糟蹋什么?”突然有个声音插进来,林巧巧回头一看,是叶锦城,这简陋的厨房是临时搭起来的,叶锦城个头高,只能两只手撑着门框将头伸进来,“林师侄,我带了点东西,在外面,你去看看。”
“什么?”林巧巧的眼睛毫不掩饰地一亮,几乎是撒着欢就跑出去了。叶锦城侧身把她让出去,这才猛然和陆嘉言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自从那日在营地见面之后,叶锦城就再也没有见过陆明烛一次。尽管重逢和思念的痛楚如蚁跗骨,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陆明烛冰冷的弯刀拍打在他的脸上,他们之间隔着仅仅是一个刀身的长度,却又隔着怎么也跨不过去的距离。他每日辗转煎熬,却仍然没有想好要怎么着手打开这层坚冰。他们之间的旧账本来就太过沉重,又经过岁月的沉淀,坚硬得像是岩石了。沉默并不妥当,但是如果来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却又显得太过厚颜无耻了,更何况,陆明烛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这一个多月来,他来过两次营地,远远地看到过陆嘉言,尽管有心上去搭讪,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并且他知道,陆明烛不想理睬自己,回去大约也会跟孩子嘱咐些什么。尽管不安、焦躁还有愧疚乃至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每次坐立难安,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只生怕一个不好,这个十六年来再也没有美的梦境就又要碎裂了。在商会,面对商人们,面对狼牙军们,他仿佛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也从来都自信满满,可是面对陆明烛,以及与陆明烛有关的一切人和事,他现在皆束手无策,仿佛沸鼎中的游鱼一般煎熬万分。还有一件事,就是眼前这个孩子,尽管他隐隐约约知道这样残酷的事实,自己跟陆明烛再也没法回到当年那样,但是一想到眼前这孩子可能是陆明烛的孩子,他就觉得撕心裂肺地难受起来。这若真是陆明烛的孩子,他应该为他高兴,他没有资格难过。在经历了自己那样的伤害和背叛之后,若是能找到真心相爱之人成家生子,无形中其实也算是消弭了自己当年带给他的伤痛,这是件好事,是件好事。可是尽管无数次地这么告诉自己,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他还是会难过得中夜醒转,然后枯坐直到天明。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人在哪里?从这孩子的容貌来看,大约她也是陆明烛家乡的人了。这些问题简直要逼得他无路可退,只能竭力忍耐煎熬。
“……你叫什么?”
陆嘉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并没有开口。那天师父带他回去之后,跟他嘱咐了几句话,说自己出任务的时候,在营地里就跟着林巧巧最好,别的人不用太多搭理,尤其是眼前这人。师父的话,他自然不敢不听,可是小孩子的心性,却也想不明白这许多事情。他大致知道,师父等人是在抵抗狼牙军,大家既然都是这个营地里的,自然就不是外面那群坏人了。可是师父却又特意嘱咐自己,不要搭理眼前这个人,这到底是为什么,他还是想不明白。
没有得到回答,叶锦城脸上也许是有些尴尬,不过锅里的水滚着,不断冒出一些白茫茫的蒸汽来,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将他的神情掩盖了。好在林巧巧突然惊喜地叫着跑进厨房,对着叶锦城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是三十年的郎官清啊!还有别的那些东西……叶师叔,这么金贵的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嘘,”叶锦城尴尬地将眼神从陆嘉言身上挪开,“……这个是……我从商会那边托人弄来的。上回来过营地一次,你们这过得太难了,什么都没有。”
“哦,哦哦!”林巧巧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她人并不算很聪敏,但是一遇到关于吃的事情,脑子就转得比谁都要快些。她知道现在洛阳城内这样的好酒是买不到的,狼牙军接管了一切,叶锦城在商会搜集消息,定然跟狼牙军打过交道,大约是托人从哪里弄来的好酒还有这些东西。
“叶师叔,你真好!”林巧巧笑眯眯地点头,“这下不愁晚饭做不成了,不过……带这些东西进来,很不容易的吧?咱们这里偏僻,要是让人给发现了,可就糟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平时我也不来这里,今天进来商量事情,顺便罢了。”叶锦城点点头,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这是要做羊肉?这个,”他摸出随身带着的几个纸包来,“倒是正好,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带了这个给你们,这是南诏进贡的茶叶,这个是胡桃,放到里面可以去膻气。”
林巧巧笑得更开心了,她知道眼下这些东西都不容易得。
“叶师叔,你还懂这个?我都没听说过这样的法子……”
“城里面有家店的厨子就是这样做的,等外面不那么乱了,有空带你进城去吃。”叶锦城笑了笑,眼神却在陆嘉言身上偷偷一扫,随即转身出去了。
夜幕渐渐笼罩下来,营地里有几处像往常一样燃起了小小的火堆。热腾腾的肉香开始到处弥漫。林巧巧收起碗筷,拍了坐在身边的陆嘉言一把:“吃慢点,里面还多得是。”
陆嘉言总算舍得在咀嚼的间隙抬起头来,含含糊糊地塞着一嘴的食物。
“林姐姐,为什么你做的饭总是这么好吃啊?”
“不是我做的好吃,”林巧巧笑眯眯地捏他的脸,“多亏了叶师叔今天带来的酒和茶叶,不然没这么好吃的。”
陆嘉言愣了愣,转头看看坐在另一侧的叶锦城,其他人各自忙着吃饭,没人注意这边。师父说过,不要搭理这个姓叶的叔叔,可是看林姐姐,又好像很喜欢这个人的样子。师父的话是要听的,可是师父也说过,林姐姐的话可以相信。那眼前这个人,到底该不该搭理呢?陆嘉言那点小孩子的心思正在想不明白这些事情,就又听见林巧巧问:“哎,你师父做的饭好不好吃?”
“师父?也好吃,不过没有林姐姐你做的好吃。”
“哦。”林巧巧满意了,笑着正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一声咳嗽,她转过头,叶锦城端着碗坐在后面不远处木头垒起来的堞垛上,双眼发亮地盯着她。见她回头,就冲她招了招手。林巧巧站起身来走过去。
她看见叶锦城看了一眼努力埋头吃饭的陆嘉言,随即用一种很奇异的声音问她:“……你们方才说什么?他师父?他师父是谁?”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啊,叶师叔,你不是自己也见过了么?”林巧巧双手比划了一下,“就是那位叫陆明烛的前辈?”
叶锦城脸上的神情变了,林巧巧看不出那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叶锦城用比之前更加奇异的声调,重复问了一遍。
“他们不是……父子?是师徒?”
“叶师叔,你可真能想!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林巧巧闻言爽朗地笑了,“明明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嘛!你是怎么想到这里去了?”
“……呃……好,没事,没事。”叶锦城摇摇手,低下头去。林巧巧不明就里,疑惑了一下就转身走开了。只是她没看见,叶锦城在她身后低下了头,似乎是为了掩盖情绪,他差点要把整张脸都埋进手上端着的碗里面了,尽管在努力抑制着,可止不住往上翘起、却又竭力想被抿住的嘴角,让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