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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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Text_韩佳佳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难把王子月和艺术家联系起来。采访那天,她挎着黑包、一身休闲装出现在约定地点,看上去和其他人别无二致。但是,一番交谈后,我毫不怀疑她会是一位优秀的艺术家,她的一言一语里充满了对艺术的热爱。当问到策划“拆迁区驻地创作计划”是否辛苦,她的回答简洁、有力:“我喜欢并享受这个过程,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事。”
王子月是中国美术学院总体艺术工作室的在读研究生,也是云戏剧《上海奥德赛》第五幕“春之祭”的主要负责人,但她更为人所知的或许是另一个身份——转塘“拆迁区驻地创作计划”的策划人和发起人。
宣传文案这样描述这次活动:“一个集合了杭州年轻艺术家们一起创作的艺术项目,旨在推动艺术家更积极主动地参与、探讨公共场域中的现实问题。”一眼看去,这无疑是个有筹划、有组织、有目的、有深刻社会联系的艺术创作活动,但王子月的回答却有些出人意料,她说这个创作计划的缘起很简单,纯粹出于个人的创作冲动和兴趣。
当时正值大三升大四,学习上也进入了自由创作的阶段,王子月就想趁这段时间做些创作。她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叫孙晓乐,是美院油画系的学生,但对装置、行为等艺术门类非常感兴趣。有次聊天,他们谈到了美院象山校区附近的一片拆迁房,一致觉得在那里做创作会很有趣,王子月说:“它们即将被夷为平地,之前人们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就会随着这废墟的消失而永远的消失了,这些废墟此时此刻这么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之前住户残存的记忆,不是很悲壮么?”
秉着“人多一起玩才够High”的原则,王子月找了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跟他们说了这个废墟创作的想法,没想到大家一拍即合,由王子月做活动策划。“因为我学总体艺术,装置、行为、绘画、雕塑什么的都懂一点,他们就觉得我比较适合做组织人。”说到这,王子月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们商量了一个游戏规则,以转塘横塘村路口的两栋拆迁楼以及楼前的空地为活动区域,约定好2012年4月11日那天在指定地点进行因地制宜的创作,尽可能使用当地的废弃物。“那是一个类似镜框舞台的半圆形场地,所以当我们在拆迁房内进行创作的时候,就像生活剧场一样自然而然地在生活空间内发生,观众就是路边往来的人群与当地居民。”王子月把这天的创作活动称为“一天内的公共事件”,它也成为整个“拆迁区驻地创作计划”项目的初始。
“第一期活动结束后,我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很多人联系要参加这个活动。”王子月说,“拆迁区驻地创作计划”可以发展起来其实都是靠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自己最多是活动的策划人,“很多同学把我当策展人,其实不是。我只是事先定下每期活动的游戏规则,至于创作什么、怎么创作大家各自决定,没有任何限制。”
在王子月看来,艺术不是闭门造车、凭空想象,她说自己所在的工作室非常注重田野调查,认为艺术家在创作时应参与当地人的生活,体验人们的日常生活与思想境界。在给“Give Bus”活动(“拆迁区驻地创作计划”中的第三部分)参与者的一封公开邮件里,她这么写道:我之前在纠结的其实根本上就是,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是只有在这里才有价值的事情或作品。后来发现,只有和这座楼在转塘的“历史”,当地的那五户住户以及现在住在里面的流浪汉和住在周围的居民发生连接,才能做出“有且只有”在这里成立或者说是有价值的作品。
“沟通,其实在艺术创作里很重要。”王子月肯定道。为了让创作方案建立在一种可持续、延续性更强的思考上,他们常常跑到转塘镇相关政府部门了解拆迁楼的情况,跟住在周围的居民、拆迁队的工作人员打听原来的住户,有了线索就去住户家了解他们在这座房子里发生的故事。
“过程顺利吗?遇到过不理解的人吗?”面对我的疑惑,王子月显得很乐观,她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相互的,你尊重了别人,别人也会尊重你。“在拆迁现场,我都会准备一些香烟在身上,碰到拆迁队的人就递一支,到村民家也会拎上一些水果。而且因为美院的关系,村民们好像挺能理解我们做的事,有的甚至还会参与进来,给我们打光,或者看我们表演”说到这,王子月一脸兴奋,“最有趣的是,有个当地的广告公司老板,60多岁了,觉得这样创作很好玩,还征求我们同意做了一个作品。”
王子月说,她不希望“拆迁区驻地创作计划”只是一群人在做一个艺术活动,它在本质上应该是一个在公共空间发生的事件。“我们前期活动的作品基本建立在人达到这个地方的第一感觉的基础上创作的,只是利用了拆迁房的空间进行创作,都属于浅层的浮在拆迁问题表面上的一种反映。所以在后期‘Give Bus’阶段,我们希望参与艺术家可以更深层地进行创作,或许作品可以和拆迁完全无关,但要和这个空间,这个地方的人事物发生一种内在的深刻的关系。”
她举了个例子:艺术家郭厚同有两个作品都是利用拆迁房内的雨水完成,但两者的深度是完全不一样的。第一件作品《谁来替我更衣》是在拆迁房内用房屋漏下的雨水洗澡、刷牙等做一系列具有强烈生活意向的行为;第二件作品《渗透房屋,渗透我》把墙里渗透的雨水采集回来,分成21份,用这些雨水煮一碗面,一天一份,21天后用完。“在做《渗透房屋,渗透我》这个作品前,其实郭厚同在拆迁房内跟流浪汉同住了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深入地去了解拆迁房内的人,他不会想到要这么去创作。”王子月进一步解释到。
“拆迁区驻地创作计划”没有明确的筹划过程,整个活动分为不定量的“期”,至今已进行了五次创作活动,包括驻地创作的三期活动,网络“拆了”放映会和Give Bus,参与的艺术家超过60人次,创作作品累计130余件。整个计划通过装置、摄影、实验影像、多媒体剧场等艺术创作形式,或重建对过去的想象,或反思盲目开发、过度现代化对于个体记忆的影响。
王子月这样评价这次活动:“当你进入后,你会发现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你会发现,废墟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宝藏,它连接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给艺术家带来更多创作的可能性。”
Q&A
N(新西湖) × W(王子月)
N:如何利用拆迁房的场地进行创作?
W:每个作品的创作方式都不一样,不管是墙壁,废旧的门板,剥落的瓷砖还是空旷的空间,都可以作为创作的地方。比如我第一期的作品《串联》,利用了楼房内的电线槽,谭涛的创作利用了那些被拆了窗框的窗户。
N:驻地创作过程中遇到过什么麻烦?
W:基本没什么麻烦。最多就是在调研的时候,碰到一些上了年纪的,只会说方言,很难听懂,这时候需要等家里其他年轻的人回来再交流。
N:创作过程中涉及到的道具、费用怎么解决?
W:自费,基本上成本都很低,大多利用拆迁建筑里丢弃的东西。
N:参与的艺术家是流动性的,会给工作的统筹、协调、沟通带来困难吗?
W:还好,因为整个计划都是自由参与的,作为策划人,我会事先规定好游戏规则,然后大家各自展开创作。我们也会定期聚在一起探讨彼此的创作进程中出现的问题,互相给些意见等等。
N:这种集体参与、不固定人员的创作有什么好处?
W:形成一种比较积极地氛围,可以相互影响共同进步的一种创作状态。事实上,我们的整个创作气氛非常好,很融洽、很纯粹,在创作过程中,大家很乐意互相帮忙,不存在什么功利的想法,那种“我帮了你,自己就没时间做作品了”的想法。
N:看着拆迁房、创作的作品被拆毁,会不会觉得遗憾?
W:整个拆迁的过程都是我们创作的一部分,就是要用时间来增加作品的厚度。比如我的一个作品《拆迁名单》是将此次活动的这条街上,每户拆迁房的户主名字刻在每栋房的客厅墙砖上,待这些房子开拆时,收集这些砖,然后形成关于这条街的拆迁户主名单,将来可能做成一个像纪念碑一样的装置。
N:你认为怎么样才算一件好的艺术作品?
W:我觉得观众看过一件作品之后并不是统一的感受。作品是创作者个人的生活经验、情感经历与他所关注的问题之间产生的互动,是他看到事物内在的感受。一件好的作品,每个人看过之后都会有自己的感受,如果作品只呈现出作者阐释的他要表达的意思,那么它是一个不那么好的作品。我不喜欢别人问我你的这件作品要表达什么,这很难用言语表述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