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是个屠夫。女屠。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她在县里的肉联厂落实了工作,后来,她成为一名肉铺掌柜。她的刀法十分精妙,可以跟庄子笔下的庖丁媲美。她的丈夫曾跟她在同一所中学就读,高大剽悍,匪气十足,他的两个哥哥都在监狱里。她生长在以地震闻名的那个城市,父母去世后,独自照顾着她的妹妹,结婚后,妹妹依然同他们一起生活。有一天她在桌上留下了纸条,告诉妹妹说她去旅游了,“存折在糖盒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姐姐永远爱你!”
她的旅游目的地是大同,这里生活着她打小的闺蜜岑红。岑红的丈夫李永是一名警察,接待她的时候告诉她:他有了外遇,他们即将离婚了。由于她到来得过于突然,岑红正在外地出差,在等她回来的同时,林红想为她做一件事。她试图联系到李永的外遇对象,却很难弄清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她看起来已经成功接近并且赢得了一个年轻女孩的信任,却竟然获知那人不过是李永的表妹。后来她终于知道了那人的名字。她想方设法,试图拿到她的电话号码……
一个人是很容易在时光中变旧、暗淡的,两个如今都是中年的女人,面对面地重逢,同床共枕,叙话中,很容易发现对方身体的秘密。林红的全身布满着家庭暴力的伤痕,而岑红则为失眠症折磨,各种药剂在她的肝胆肺腑中奔涌川行。她的手指握住了她枯柴般的手指,而她的臂弯揽紧了她有着刀鞘般肩胛骨的双肩。岑红感到后背洇了一大片,是林红的眼泪流在上面。
“你知道赵小兰的电话吗?”林红在不屈不挠地寻找着赵小兰,所有她避开岑红视线的那些时间里,她在专注地做着这一件事。
“我想和她谈谈。我是为了你和岑红好。你们多般配啊,多让人羡慕,还有个聪明的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林红急切地对李永说。
林红决心找到赵小兰,同她谈谈。她的一生已经完了,在最后的一点时间中,也许能够想办法让岑红的日子过得安生。她来到了表妹所在的财经学院,想要打听到赵小兰的电话号码,却找不到表妹所在的那栋宿舍楼。徘徊中,她看到岑红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神色慌张地向她小跑过来,什么都不说,握紧了她的手——“你手头有零钱吗?我想待会打车去找个人。我身上就剩下两块钱了。”
“有啊。”可是掏遍了全身,岑红只找到一枚一元的硬币。她朝那枚硬币吹了口气,交错了几下左右手,问:“猜一猜,在哪个手心里?”
这是她们少女时代常玩的游戏。林红笑了。她小声说,“有些事你别担心,我会帮你办好的。”她把头斜靠在岑红宽厚的肩膀上,“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的理想?”
岑红没有说话,她在打着寒噤。林红环顾四周,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突然把岑红抱在怀里。“我想为你办件事……可还没办成……”她的最后一个动作是蹲下去,似乎想从旅行包里掏东西,警察就是这时蜂拥而上的。
她想掏而未掏出来的,是给她带来的一小盆蔷薇,而她那句未说出口的理想,不过是:“我愿同你,做海底的两根水草;彼此缠绕,只有爱,没有开端、不幸和结局。”
(事出张楚《七根孔雀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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