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校BBS的烟版名为“嗜寞客”,听起来寂寞又有内涵,其实不过是“Smoker”的音译。Smoke这个行动,用两根手指夹住一截子白短软,热腾腾地吸进去,长吁短叹地吐出来,有什么意思呢?可是也很意思了一些年。
至迟在万历以后,“淡巴菰”已经传入中国。这个词是西班牙语Tabaco的音译,所以还转音为“淡把姑”、“丹白桂”、“淡白果”等一堆。还有人喊它“相思草”,可见烟草一开始在人们眼中就是带有情绪的,因为被烟塞住了嘴巴而半晌无言显得格外寂寞一些,独自在那里叹息不已,还被一层神秘的云雾缭绕,又有些飘然的愁怨。“叶槁干时切,花红露下栽。曲生风味似,为尔减深杯。”这沉着冲淡的诗意竟然是用来咏烟草的,这是乾隆年间的音韵学家万光泰的《烟》诗。
“缕绕珠帘风引细,影分金鼎篆初圆。”能跟上面那句咏烟诗媲美的似乎还有这句,它的作者是乾隆时期的常熟女诗人归懋仪。作为巡道之女、监生之妻,名满天下的归才女竟然也是一名嗜寞客。这据说跟当时风气有关,乾嘉时期苏州缙绅大户之女深闺吸烟并不少见。而且据说,吸烟的女人大胆得很,在那个年代,抽着一袋烟看戏的豪门女眷,竟然做得出“含烟缓吐,视生旦之可意者而喷之,无所顾忌”的举止。吞吐之间萌生出恋爱的冲动,不能自已而见诸行动,是烟的魔力或是寂寞的因素?
尽管我们见到了大家闺秀抽“淡巴菰”的记载,抽烟却总还是与“不正经的女人”联系在一起。烟是社交,封建时代有社交需求的女人自然多半是不正经的。烟又是寂寞的象征,被人看得见的寂寞自然是亟待填补的空白。“侵晨旅舍降婵娟,便脱红裙上炕眠。傍晚起身才劝酒,一回小曲一筒烟。”顺治年间的《都下竹枝词》中的这首写住在旅舍中压酒劝客的女人,其身份可想而知。在她看不见阳光的颓废生活中间,淡巴菰和小曲一起,安慰着疲惫的旅人和她自己。她的客人们中间大概不会有几个诗人吧!这首朴素的《竹枝词》写出她的日常,她的寂寞,却没有用笔墨刻画出她的美。她同无数个旅舍中吃烟唱曲的女人被描绘成同一个女人,一起进入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的历史记忆中去。康熙年间山西人梁楚白另有一首《偶咏美人吃烟》的诗,“前身合是步非烟,弄玉吹箫亦上天。红绽樱桃娇不语,玉钩帘外晚风前。”其实呢,他所咏的美人也没有留下姓氏,“樱桃”、“玉钩”之类千人一面的辞藻亦没有丝毫关涉她独有的个性,然而透过这首算不上真诚的诗,我们至少知道在某一个瞬间他曾经爱过一个抽烟的女人,这女人在他眼中曾经是美的。
还有那位唐代的舞姬步非烟,她从未抽烟,更不知淡巴菰为何物,但因为她出众的美丽和为之付出生命的寂寞,千载而下,所有的女嗜寞客都被叫成她的名字。在每一个抽烟的女人面前,每当这个名字被轻轻说出,都意味着:有人正短暂地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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