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海牛姓警官某,沉浮警宦廿余年,老辣世故,见惯风月。接警110、遣返站街妇女、参加打黑围剿之余,这黑汉子另有一重身份,即以“唯阿”的笔名行走文学江湖,其近作一言以蔽之曰“治安小说”。我虽被学校和家庭生活滋养得肥白且二,却天生对这个光怪陆离的社会最赤裸裸的真实怀有猎奇之心,因此贪看唯阿的小说,以完成自我之“社会教育”。
最近在书上看到清朝的一件事,足以媲美唯阿小说的情节——
这书是《子不语》,故事主角是一“守备”(读过《水浒》的人可不问是什么意思,大概描述一下就是介于军官和警官之间的一种小官,权认为是一名武警干部吧),一生擒获了数百大盗,武艺高强,警功赫赫,唯对一件事终身不忘,“至今心悸且叹绝”。
故事发生在雍正三年的一天,卫戍北京城的总司令(当时叫作“九门提督”)亲自交待给这名守备一个任务:抓捕金鱼胡同的“三姑娘”。这“三姑娘”的身份是“妓”,抓捕理由不详,但知道她“势力绝大”。提督因此问守备需多少人,如数拨给,还说“不擒来,抬棺见我”。
当夜,三十名武警埋伏在了三姑娘家墙外,守备自己翻墙进去,藏身屋梁上,看见两丫鬟持朱灯引一少年入;看见少年在中堂独坐良久,饮了三四盏茶;看见四女拥一丽人出;看见这名艳光四射的丽人与少年“交拜昵语”,六个丫鬟环绕行酒,绕梁之音与笙萧间作;最后,看见丽人和少年双双步入洞房。
“满堂灯烛尽灭,惟楼西风竿上,纱灯双红。”
此时发生了什么,只能用“省略若干字”形容之。守备觉得是时候了,便从天而降,“足踏寝户入”。不料女郎立即察觉,赤体跃床下,上前抱住守备的腰,在耳边低声问:“哪个衙门的?”(试问守备此时,能一把推开,饱以老拳乎?)守备道:“九门提督”(该守备语言风格永远是能一字说尽绝不用二字,想必是一硬派小生)。女郎叹道:“提督抓人,看来我是逃不了啦。虽然如此,你看我现在一丝不挂,像个什么样子,你容我把衣服穿好,我拿四双明珠谢你。”(色诱后是利诱,令人无法拒绝,为自己赢得宝贵时间。)于是从容把衣服穿好,从箱子中取出四双明珠交给守备,问他带了多少人来。
“快把你的弟兄们叫进来,这么晚了,为我的事儿害他们不能休息,又冷又饿,我怎么过意得去。”
三十个人于是一同进来,在温柔乡中享用全羊宴,欢声雷动。守备突然想起帐子里还有个男人呢,便去揭帐,女郎对他摇手,说那人已经从地道中走了,不关他的事,他是个大臣公子,事关国体,提督审讯时必不会怪你放走了他,纵使怪,我也会一力承担云云。
就这么着,一直耗到黎明,女郎终于坐上红帷车,跟着守备上衙门去了。还没走到公署,突有提督飞马传书,“本衙门所拿三姑娘,访闻不确,作速释放,毋累良民。”守备在震惊中下车,要把明珠还给三姑娘(他怕了,怕了……)三姑娘笑而不受,十二个丫鬟骑马来迎,把三姑娘拥在中间呼啸而去。第二日守备又去金鱼胡同侦察,发现已人去楼空……
结论:“三姑娘”是一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组织严密,财力雄厚,与多名高层官员有染。这次打黑行动的失败非战之罪也,而是败给了三姑娘的权谋和社会关系……
有生之年,迄今为止,我仿佛还没有肉眼见过真身的黑社会,所以想弱弱地问唯阿警官:你见过的黑社会有没有这么厉害的?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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