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一辈子就是玩,玩透了

(2012-11-29 13:05:13)
标签:

王世襄

文化

                      怀之入茶肆,炫彼养虫儿

                             ——王世襄《大树图歌》

http://s8/mw690/65e50daftcf9b3eee5127&690

 

最喜欢的书是《诗经》。最喜欢它的《豳风·七月》。

它把几千年前一个人的春夏秋冬、乃至一生的景象都讲完了。

且讲得那般美,如天上云朵。

 

《七月》里我最喜欢的一节是——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

接下那句“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每念此处,总觉眼前一闪,有翅影忽眨而过,不禁扭头去瞅床底。

 

郊区的公寓有一大片草地,一场秋雨后,正散步,忽被高高低低的虫声粘住了。

蝈蝈、油葫芦?还是金铃子、蛐蛐?

它只许你听,不让你看。乐器藏在它肚子里。

或许受惊,它不唱了。我屏息静气好一会,它才又开场。

它哪儿知道,自己已被人用手机偷偷录了音。那人想,等大雪飘飞时,再听这虫欢,堪比世襄老人那神仙之乐了罢?

 

回到家,忍不住重温《世襄听秋图》。

这是其老伴荃猷女士绘于1984年除夕的速写——

世襄坐小板凳上,怀抱一竹筒,一端伸入虫盆,一端供应耳朵,活脱脱一顽童抱听诊器的模样。

瞅着瞅看,叽叽卿卿的鸣声,即从画里飘出来,扑你耳膜。

 

“燕都擅巧术,能使节令移,瓦盎植虫种,天寒乃蕃滋。”

这是王世襄描绘的京城玩家,其中就有他自己。

文化史上有两类名士、两类心灵,皆人间大爱,但气质迥异:一类属药,让你舌下含苦、两腋起风,精神陡然冷肃、峭拔起来;一类属糖,让你爱意涌体、蓄乐生津,抛却世间险要和烦忧。前者如鲁迅、胡适、郁达夫,那一代文人多忝此列,即便“闲适”如林语堂者也不例外。后者则极单纯、极通透和快活的玻璃人,此物稀少,除王世襄,甚至难觅同辈搭档(汪曾祺、黄永玉有点儿像,但玩兴略欠,泼劲不足,感觉没玩透),似乎只能往史上找了,如陆羽、李渔、张岱、文震亨。若说前者乃地上的爱,现实且苦涩,有镣铐之沉和铿锵声;那后者则云上的爱,步履飘盈,溺于鸡毛蒜皮、物机天趣,有独立超然之仙风。

前者贡献的是体巨,是磐重,乃经世要义;后者显呈的是精微,是点滴,乃俗生大美。一则为黄山之松、泰山之碑;一则为“芥子纳须弥”。虽不同语,却是世间最精彩的两幅卦象。

我越来越深觉双方的重要。尤其后者,它甚至直接成为“热爱生活”的依据,没有它,人生即有釜底抽薪的虚脱感。但在价值观上,特别于中国这样一个苦难型母体,前者的地位往往首要,稍不留神,后者即被讥为颓废,以商女靡音、纨绔骚风嘘之。

在很长的时光里,我就这么以为的,几乎不正眼看之。

当我读完世襄的《锦灰堆》,当我偶识这位以养虫、育鸽、饲鹰、精馔、藏物识器立身的大玩家,当我见识了老北京那些平凡琐碎的“玩意儿”——那些即使在最动荡和苦难日子里仍随身携带、不肯牺牲的兴致与生趣,那些与骄奢无关、问汲于自然、求助于草虫的最低成本的快活……我开始惊叹,多么健康而美好的人!

 

世襄80寿辰,荃猷女士亲手刻了一幅红彤彤的剪纸:《大树图》。树上十五枚果子,对应老伴的15类钟爱——

“家具”,世襄酷爱明式家具,著有《明式家具珍赏》《明式家具研究》;“漆器”,世襄最得意的学术强项,著有《髹饰录解说》;“竹刻”,世襄曾致力于传统竹刻技法的恢复,著有《竹刻艺术》《竹刻鉴赏》。“套模子的葫芦”,世襄钟情葫芦植术和造式;“火绘葫芦器”,世襄擅长火绘葫芦。“鎏金铜佛像”,世襄喜爱佛像艺术,但自谦未入门;“书画”,世襄酷爱中国书画,著有《画学汇编》;“蟋蟀”,世襄着迷蛐蛐,对蓄养和器皿颇有得,著有《蟋蟀谱集成》。“鸽哨”,世襄痴迷放鸽,著有《明代鸽经·清宫鸽谱》《北京鸽哨》;“鸟具”,世襄对雀笼食罐有研究;“家常菜”,世襄擅吃擅烹,在“干校”改造时还偷偷做鳜鱼宴;“牛”,世襄“文革”中曾在乡下放牛;“鹰”,世襄少时饲鹰,欲撰一本中国鹰文化的书;“獾狗”,一种用来捕獾的猎犬,世襄早年的跟班……

爱天空、爱市井、爱草木、爱鸟虫、爱古今、爱神灵、爱路人……一辈子聚精会神、专注毫发,只知道爱,只埋头玩。有何不好?

尘界的缤纷、热闹、蓬蓬勃勃,人世的动力、活性、快乐源泉,生命的元素、本义、真相谜根,难道不都涌向了这儿吗?

他不过屏神静气、心无旁骛地为同胞集中演示了一遍。假如鲁迅能活200年,很久以后,当时代不再为之埋伏那么多对手和险恶,莫非他不成另一个王世襄?

我曾给好多人推荐读世襄。读之,可明目醒耳,励足健体;可凝神细微,铸品养性;可知物辨机,享受妙趣;可贪生求饴,绝厌世之念。

 

有人替他总结了很多成就:古鉴成就,收藏成就,学术成就,人格成就,爱情成就,美食成就……在我看来,他最大的成就即生活,即玩。

一辈子的玩,有业无业、有名堂无名堂的玩,玩醉了,玩透了。

“芥子纳须弥”的成就,非玩之初衷,而是无意之酿,犹如岁月寿盒。

世襄至交、翻译家杨宪益先生曾赠诗云:“名士风流天下闻,方言苍泳寄情深。少年燕市称顽主,老大京华辑逸文。”

在一个不会玩、不敢玩、忘了玩、没得玩、玩不转的年代,这堪称一份伟大业绩。

 

2009年11月28日,“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协和医院去世,享年95岁。依本人意愿,不作遗体告别,不设灵堂。

有人说,杨宪益、王世襄等朋辈携手西去,似乎约好了似的,似乎宣告了这样的事实:一个时代结束了。

 

次晚,我所在的央视深夜节目《24小时》,播出了一条新闻《那个最会玩的人去了》。

片子的尾声,我写了一段话——

“读王世襄的书,你会对人生恍然大悟:快乐如此简单,趣味如此无穷,童年竟然可携带一生。你会情不自禁说:活着真好!

如今,那个最会玩的人,不能再和我们一起玩了。但他的天真、他的玩具、他的活法……将留下来,陪我们。”

 

(本文摘自《古典之殇———纪念原配的世界和流逝的美》,王开岭著)

 

http://s15/mw690/65e50daftcf9b44f90a3e&690

 《古典之殇:纪念原配的世界和流逝的美》http://product.dangdang.com/20981651.html#ddclick_reco_product_alsobuy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