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遇故知
(2023-11-24 09:5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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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遇故知
文/王真光
非洲的气候没有春夏秋冬,只分雨季和旱季,到了旱季,那是出外旅游的好日子。当年,在坦桑尼亚和赞比亚,参加修建坦赞铁路被称为“援外”的人员,是否可以在旱季出外旅游呢?答曰:不可。
根据“外事纪律”,坦赞铁路工作组(中国派驻坦赞管理修建铁路的总机构)更有具体规定:一般人员(包括干部、工人),未经批准,不得外出。因公批准外出的,必须有车、必须二人同行、必须带翻译,不许男女同行。规定够严格的。但是,这对一般干部和工人没什么影响,因为他们根本不能外出。
坦桑首都·达累斯萨拉姆
作者在达市街头
然而也有例外,我就不受这些规定的约束。当时,我在工作组工作,每周要到中国驻坦(或赞)大使馆看电报,工作组给我配备了一辆“菲亚特”,去使馆只有司机和我,不需带翻译。这样,我外出就有自由的空间,有时途中我下车去逛书店。后来,随着铁路修到赞比亚境内,工作组也由坦桑尼亚的达累斯萨拉姆迁至赞比亚的姆皮卡,于是就发生了本文标题所写的事。
当然是旱季,我拍了一些照片,要到卢萨卡(Lusaka)去洗印。
卢萨卡(Lusaka)
卢萨卡(Lusaka)
卢萨卡是赞比亚的首都,大城事,那里有很好的照相馆。仍然驾车去卢萨卡,找到一家名叫“Dream Room”的照相馆。进去一看,在柜台前正有五六个人在和柜台内的女店员争吵。那些人都穿着灰色小翻领,卡叽布的上衣,那衣服我认识,是坦赞铁路的工作服。细听他们在争吵,柜外的人说中国话,吵的听不清,柜内女店员说英语,由于语言不通,两方各自不让。我看明白了,便拨开一人,用中国话问:“怎么回事?”那人专头对我说:“洗照片多少天了,就是不给我们照片……”。我便用英语问那女店员,她说;“I can't find the photo without the proper number of the documents.”(没有单据对号,我找不到照片。)我便对那些人说:“要拿单据对号才能找到照片,你们给她单据。”那些人互相询问,谁也没带单据。我说:“这样吧,你们回去把单据给我,我再来时取照片。”他们都说“好”。我便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首先答腔的人说:“汽车队。”接着我又问他:“听口音你是北方人?”他笑了说:“徐州,我是徐州铁路分局的。”啊哈!是老乡啊!我说:“我是济南局的。”这么一说更亲热了,于是握手,互通情况,留下姓名并约定再见。他叫张怀远。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四喜诗》中的句子:“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宋·洪迈《容斋随笔》所载的《四喜诗》)那种欣喜的心情。在国内,异地见到家乡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会产生这种欣喜之情;那么在国外,遇到中国人,不管是哪省人,认识不认识,同样如此。
过了一段时间,我取了照片送给他们,在汽车队认识了更多的人。
坦赞铁路汽车队
时光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我陪布克同志由姆皮卡去坦桑尼亚。布克是工作组大组长(总管——General Manager回国后任铁道部副部长),他外出,我必陪同。汽车行驶到赞坦国境线不远处,看见一辆大货车翻倒在路上,这条路常出车祸。那天下着小雨,可能路滑出了车祸。是否停车救护,布克没决定。在这条大北公路上,政府有规定,凡遇车祸,必须停车救人。公路旁就有牌子写着:“我们的宗旨是实行人道主义”,所以车祸中的人,不论国籍肤色,都应得到救护。正在我们犹豫之际,从对面又开来一辆汽车,那是从坦桑开过来的。
那辆车本来是正常行驶,但突然扭转车头,随之车就翻滚在路旁。
我们随即下车去看,一看那车,吃了一惊,是一辆大“黄河”,黄河车是我们坦赞铁路的,再看,那车的车门已被甩出,车门正压在一个仰面朝天的人身上,是司机,那肯定是坦赞铁路的人,我和司机小刘合力把那扇车门挪开,将伤者抬进我们的车里,我搂抱着他,这时我才看清他的面部,我心里一跳:啊,是张怀远!便对布克说:“汽车队的。”布克说:“赶快送姆贝亚医院!”
作者在姆贝亚车站
姆贝亚是坦桑境内一个城市,那里也是坦赞铁路的站点,设有铁路医院。姆贝亚位于坦赞国境线北三十公里,很快我们就到了那里,进了医院,张怀远被推进急救室手术,用了很短时间,可以说很及时。医生见是布克,鞠躬,布克说,请尽力救治!医生答应着就和护士进去了。我看到那位护士是熟人,叫王守芳,是济南铁路医院的,但我无暇和她说话。布克和我等在门外等着。
一小时过去了,医生没出来,两小时过去了,医生还没出来,直到三小时,医生出来了,对布克报告说:“布组长,病人胸腔淤血太多,各种办法全用上了,还是……”没等医生说完,布克说:“你们辛苦了。”
张怀远已被白布遮蒙起来。
看着张怀远的遗体,悲痛掠过我的心头,想起多次到汽车队看他,他都热情接待,拿出他储藏的最好食品。他说,想家了,真想早回去。我安慰他到点你就走。后来听说,他已到期,八月就回国。就在那月,他说到坦桑再给同志们买一次橘子,就这一次出了事。
怀远,你好心,好人,在“国际主义”的旗帜下,你倒下了,长眠在异国他乡,你的家人还盼望你归来团聚,可这一些……我不敢想下去了。
之后,张怀远被安葬在坦桑尼亚坦赞铁路公墓。我只能献上一束鲜花,三鞠躬,向敬爱的老乡告别。
我永远记着“他乡遇故人”那些在异国的欢乐情景。
尽管后来对修建坦赞铁路有不同看法,坦赞铁路也不尽如人意,但是,参加修建坦赞铁路的人员,却都是尽上自己的力量把身心钉在那条铁路上,甚至献出生命。
历史镌刻着这些往事,永不泯灭。Longlive of Great Free TAZARA.
2023-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