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讲课，遇到去年真语文成都站我教《走一步，再走一步》时学生班级的语文老师徐老师，她谈起那堂课，说起学生课后写的感受，我就觉得如在眼前。课就是我们的纽带，再读徐老师的回忆文章《远方》，看看学生写的稚嫩又真实的文字，语文的心，一次次被净化。——肖培东

                                                                            远方

2016年5月11日。您说：“你应该把这件事记下来。”

这其实正是我在半年前对自己说的话，但没人推动，便理所当然地耽搁下来。

电脑里还保留着您的上课视频，得知您今日要来成都，下午在办公室静静地重温了一遍。

回到那个晴暖的冬日午后。2015年11月22日下午2点，我带学生来到川大附中高中部，参与“全国真语文系列活动成都武侯站”您的课堂。在等待的过程中，学生兴奋难耐，我却忐忑焦躁，我觉得我似乎犯了个错误。这个错误在头一天上午已经向真语文组委会“坦白”了。我告诉教研员唐老师：“唐老师，明天下午肖老师要上的课是一个月前我们班上过的。”“啊？你怎么不早说？我马上告知组委会。”11月21日，上午的议程结束，所有人都往外走，我逆流而上，找到王旭明老师，像祥林嫂一样再次絮叨了这个“错误”。王旭明老师先是惊讶，旋即用他明朗得意的嗓音嚷嚷开了：“哎，这位老师说，明天培东要上的课是他们班上过的。不过，现在不改课题了，就看培东怎样发挥！”听他这样说，我仿若吃了半颗定心丸。

下午4:10分，学生就位，看着您在讲台做准备，那一瞬间，我的焦躁不安到了顶点，我是担心您的课堂吗？当然不是，我是怕我的“错误”影响您的完美。我觉得我必须要当面告诉您。我叫住了您：“肖老师，我是这个班的语文老师，您今天要上的课文是我们在一个月前上过的。”您很平静，脸色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吓！

终于，我安心地坐回了听课席。课开始了，您没有任何PPT，连书也没拿在上。您直接说：“同学们，我们今天要学的文章是《走一步，再走一步》，听说这篇课文是你们学过的。那我先来考考大家。我们来听写几个词语，请一位同学上台来写。”一位女生上黑板了，一个词语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写错了。她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这是我们学过的课文，今天再学，肖老师让我们听写词语，我竟然错了，真丢脸。”我想说，我和听课老师都好吃惊，在全场一千多名听课老师参与的公开课现场，肖老师的开课方式竟然是“听写”词语，而我们通常的公开课做法不是提前把生字词处理掉吗？可就是这样一个朴实的开课方式，把我们自诩为“学过”此文的学生震住了，他们发现，哎，我怎么好意思叫“学过”呢，我连最基础的字词都不会写。

您很快把我也震住了，我发现我之前的“错误”在您的课堂智慧面前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您也讲文中“我”爬下悬崖的心理变化过程。我开始有点暗自得意，我也是抓的这个点呢。可我越听越坐不住了，我旁边的同年级老师揶揄我：“嘿，小心你的学生回去后不喜欢你了哦。”

我也分析文中怎样刻画在悬崖上的害怕心理，我还动用了很多专业术语例如“直接心理描写、间接心理描写”等，让学生记了满满几页笔记本。可我回顾我的课，是多么干瘪啊，我的学生除了被术语淹没，得到的有关“害怕、不安”等诸如此类的语言体验是枯瘦干瘪的，亦如风干的表面光鲜内里朽败的蝴蝶。一位学生写到：“平常我们上课是从大的角度去思考，什么修辞手法啦，表现手法啦，文章结构啦这些…..，但我总觉得不过瘾。”哦！

今天，您也讲心理变化过程，分析“我”的“害怕、恐惧”心理，您抓住“也”、“我没法”、再见！”“蹲与伏”、“我终于爬上去了”等我们都忽略了的词句，多次绘声绘色的朗读体会，既让学生得到了深刻的语感体验，也让我深感震惊，语文课真的可以这样书声琅琅，而我平常似乎总在讲讲讲，下课了还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该讲的没有讲，却没看见学生疲惫、乏味的眼神和无力苍白的脸色。

更精彩的是，你抓住文中多处标点符号，让学生发现父亲的循循善导，小伙伴们的恶作剧心态等，正是这样的精细语感体验，一位学生直到现在上语文课还经常能抓住文章里的标点符号进行赏析，经常能带给大家惊喜的阅读发现。

讲同样的内容，我却发现班上仅有的十个男生都发言了，都大声读书了，课堂不再是固定那几个女生当“新闻发言人”，而是几乎所有孩子都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的语言体验，全程几乎所有的孩子（全班37人）都乐于开口说话了。

下课了，我送学生出校门，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问他们有什么体会，一位同学说，没想到语文课还可以上得这样细腻生动。一位同学说，我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哦，四十分钟一晃而逝。更多同学说，徐老师，这堂课的朗读好丰富啊，我们读得很开心。看着他们青春招展的脸上饱满的欢笑、闪亮的眼神，我知道，孩子的心是纯真的，他们不是在“间接地无心地”批评我这个语文老师，而是因为，您做到了，他们满足于自己在您的课堂里的勃发生长。我也是您的学生，我同样感到欣喜，欣喜于我自己心中久违的语文的柔软重新被触动。

王崧舟老师说：“只有当你对自己的课堂拥有刻骨铭心的体验的时候，神灵才会降临。”正是您让孩子们有了这般刻骨铭心的语言体验。在很久以后，一个孩子还无意中问我，徐老师，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给我们上课的肖老师呢？我知道，他们喜欢我，却依然挂念您，您开启了他们刻骨铭心的语文体验，他们心中语文的“神灵”降临了----那就是，对语言文字细腻真实的爱。正如一个孩子在课后所说：“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激动，语文就像一杯茶，需要我们慢慢去品，慢慢去回味，最终你一定会发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甘甜。”

而我，该启程了，勇敢地向着远方，去发现属于我自己的语文的甘甜。

                              2016.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