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颤抖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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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起学画的小莫给她取名为颤抖老太。
颤抖老太已七十多岁了,儿孙满堂,拥有一个带泳池和花园的大房子。
她满头稀拉的银发,喜欢穿向日葵图案的长裙,抹着鲜艳的口红,看得出来她每天出门前都会精心打扮一番,身上的颜色从不因为年老而失去光彩。
她的司机是一个高壮的黑胖子,每次都忠实地坐在画室外面的小花园里等她下课。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佣坐在画室的角落发呆,等着随时侍候颤抖老太如厕或喝水。
卡西娅的油画课不便宜,一节课五十黑奥,折合人民币二百元。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花这么高的学费学画有什么用?每一个来这里学画的中国人都会问出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只属于中国人的问题,你要拿着这个问题问巴西人的话,只会得到他们的一脸困惑,不明白学画为什么要有用。
如果他们听得懂中文,相信会更加困惑,因为我们在画画时讨论的问题都是关于如何成名或如何卖画。也就是说,我们学画是为了通过画得到别的东西,而巴西人学画只是为了得到画而已。许多时候,巴西人生活方式的多姿让我们羡慕,而巴西人生活态度的纯粹,又让我们惭愧。
颤抖老太是认真的,安静的,上课的两小时,她会一直趴在桌子上不停地画,除了老师卡西娅外,她从不和我们说话。
但有一天,颤抖老太一进画室就拉住卡西娅,让她用英语问我是不是中国人,然后激动地说,她儿子上个月刚从中国回来,报纸上有报道。
只是卡西娅的英语是捉襟见肘,说不清楚颤抖老太的儿子在中国到底干了什么。
看我不明白,颤抖老太那节课画得心不在焉,一直嘀咕着这么重要的事,卡西娅怎么能解释不清楚。
下一节课,颤抖老太一进门就交给我一个塑料袋,用表情告诉我——就这些了,自己看吧。
当我接过那个颤抖的塑料袋后,她就像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开始专心画画。
那塑料袋里小心地包着六片被撕碎的中文报纸,以那犬牙交错的形状,我猜想应该是她家狗的杰作。
显然报道她儿子在中国的那份报纸早已进了狗肚子里,而她找到这几张印有中文的报纸碎片,就想当然把它当成自己寻找的那一份了。对她来说,那些中文字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所以,颤抖老太的儿子到底在中国干了什么,至今一直是我心里的谜。
发于2013年5月12日《重庆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