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哀之三:最好的时光
(2010-12-17 16:3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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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许昌一中的操场,在每个秋天来临的时候,都会安静地缓慢地变黄。等到深秋,草茎中的水分变得更少,那黄就会变浅,浅成半透明的白色,整个操场显得异常洁净,可此时的黄下面还有暗绿的底子,遥遥地看过去,与湛蓝的天映着,操场边红色砖墙也加进来,鲜艳,安静,熟悉,让人欢喜。
操场沙坑旁边,有两棵巨大的泡桐树,被同学叫作风景树,它们伫立在操场上的姿态,宛如地理课本中热带草原那一章的插图,广漠的草原上点缀着一两棵孤零零的树冠婆娑的大树。操场上的草一直蔓延到树的根部,只不过树下的草更细弱柔软。
十五岁的我和一个要好的女同学站在泡桐树下,她在看在草地上踢球的人,我感到有什么从我们身边自顾自地走过去,周围没有丝毫的改变,可似乎又有什么发生过了,那让人欢喜的青黄、湛蓝、砖红里,都在静静地渗出忧伤。
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念头:这是我最好的时光,可它会过去。回头,西方的天空正在被明亮的光线充满,湛蓝消失了,霞光皴染了稀薄浅淡的流云,一条瑰紫金红的带状的云似乎从天上垂下来了。
河大东门外不远,有一片小吃夜市,我一直想去吃,可直到离开河大,却从没去吃过一次。对着东门有一条不那么干净的小路,通向河大苹果园家属院,忘了是几号楼,三楼,我在房间里写《天河》。我把六只“小布丁”放进装着咖啡的大碗里,炮制了一版私家花式冰咖啡,将近三十个小时,我就靠这东西使自己一直停留在电脑前。终于让秋小兰在那一刻破茧成蝶,我从电脑前站起来,去洗澡。有条很喜欢的真丝裙子,那色彩图案会让人想起敦煌,颜色旧了质地还是绵密可人,所以就在屋里穿。此刻拎出来穿上,我披着头发,站到了阳台上,心里想着给秋小兰穿的那条裙子的颜色应该再泼悍一些……明天再去想吧,端的杯子里不再是冰咖啡,而是热牛奶,开始想着那片夜市上的小吃,仿佛能闻到黄焖鱼、鸡血汤、小笼包、热烧饼的香气,可我没有力气走那么远了,也没有力气消化食物,我要睡觉……我怀揣着明天一早去喝羊肉汤的雄心壮志,啜了一口杯子里的热牛奶,喝完牛奶我就去睡觉。
那时候晚饭刚过,院子里能看到饭后散步的人。散步的多半是河大的老师,偶尔还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风里已经有几分夏天的气息了,温热的风让我散在身后的鬈发成了斗篷。此刻走过我的楼下的老师,我认得,他和妻子一起在散步,忽然想起明天上午有他的课。我微笑着想,明天要早早醒来,好好吃一顿早饭,然后去上这位批评家的课,听他继续挑剔女作家的偏执与狭隘……我的微笑里渐渐有了哀矜,我知道,这是我最好的时光,它会过去的。
2010年11月底,郑州农业路上,酒店房间,满窗的冬日暖阳,海燕在窗前的茶几上泡茶,我和佟在旁边坐享其成。十七年,是个让人心惊的时间,可它就在我们这三个女子之间淌过去了——时间带走的和带来的,让人无法取舍。那一刻,我又对自己说,这是我最好的时光……
最好的时光,肯定会过去,也许还会再来,也许永远不再……我依旧不敢盼望,或许,不敢盼望是一种更为深切的盼望。我依旧不能对抗那来源不明的悲观与虚无,依旧不能清理盘踞在我生命中的不幸留下的浓重阴影,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和充满感恩的是,我竟然非常幸运地在当时就知道,那是我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