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2月,鲁迅觉着庚子年(1900年)参加的送灶神活动很有意思,便以戛剑生的笔名写了一首题为《庚子送灶即事》的五绝——
“只鸡胶牙糖,典衣供瓣香。家中无长物,岂独少黄羊!”
是说尽管家道中落,穷蹙至极,也还是典当衣服得点钱币,买一只鸡、一块胶舌粘牙的麦芽糖,三枝瓜瓣形的香,送送灶神。家中实在没有啥多余的东西了,岂独只是少了送灶时候必具的黄羊。
祭祀灶神这一风俗,是很古久的,人们是很看重的。公元前11世纪的《周礼.春官.大宗伯.礼器》中就说:“祭灶神,言其有功于人,人得饮食,故祭报之。”是说,人们祭祀灶神的因由乃他对人有大功,人们得到饮食,故而祭祀回报他。滴水之恩,当思涌泉相报者也。
为何说灶神"有功于人“?《礼记.月令.孟夏之月》道出因由:”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祭灶。“即他在人间就是炎帝,在神界就是祝融。就以他为灶神祭祀礼拜。炎帝即神农氏,他尝百草,艺百谷,教人稼穑,使人通过劳作有吃有喝,不再过那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对百姓民人实在是有大功的。故而,人们就在年终岁尾时候荐献贡品,焚香燃烛,火化纸钱,叩拜祭祀,一片虔诚。
灶神究竟为谁,还有异说。
约公元前369——前286年的大思想家、文学家庄周在《庄子.达生》篇中云:”灶有髻。“即灶神叫髻。晋代司马彪注曰:”髻,灶神,着赤衣,状如美女。“
《说文解字》的作者东汉文字学家、经学家许慎于《五经异义》中告诉我们:“颛顼有子曰黎,为祝融火正。祝融为灶神,姓苏名吉利,妇姓王名抟颊(tuanjia)。”是说五帝之一的颛顼氏有个儿子名字叫黎,就是光照融暖天下的火官。祝融就是灶神,姓苏名吉利,媳妇儿姓王名抟颊。
对于祭灶神之因由,还有别说,缀录于此,以为丰富。
晋代大思想家、化学家葛洪于《抱朴子.微旨》中道:”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状,大者夺纪,纪者,三百日也;小者夺算,算者,三日也。”是说每年腊月晦日时候,灶神就要到天上去向玉皇大帝报告人们的错误罪过。错误罪过大的,要夺去一纪三百天的年寿,小的夺去三天的岁数。
班固在《后汉书.阴识传》中说了这么一则故事:”宣帝时,阴子方者,至孝仁恩,腊日晨炊,见灶神形见,子方再拜受庆。家有黄羊,因以祀之。自是已后,暴至巨富,田有七百余顷,舆马仆隶,比于邦君。子方常言:’我子孙必将强大‘。至识三世而遂繁昌,故后常以腊日祭灶,而荐黄羊焉。”是说西汉宣帝刘询时代,有位叫阴子方的人,极为孝顺且仁恩宽厚,腊日(十二月初八)一早做饭,看见灶神显像,子方拜了两拜,灶神高兴地接受庆贺。家中有只黄羊,便杀了祭祀灶神。打这以后,暴发成为巨富,地有七百余顷;车马仆人,比得上地方长官。阴子方常对人说:‘我的子孙,必定会强盛富裕起来。‘到了第三代就繁荣昌盛了起来。所以从此以后,人们就效仿阴子方,也都于腊八这一天祭祀灶神,并且献上黄羊一只。晋代崔豹《
古今注》有云:“狗,一名黄羊。”
到了后来,祭祀灶神的日子固定在腊月二十三日,祭品也丰富了,仪式更隆重了,范围更广大以至普及了。
清代人潘荣陛的《帝京岁时纪胜》道:“(腊月)廿三日更尽时,家家祀灶,院内立杆,悬挂天灯。祭品则羹汤灶饭,糖瓜糖饼,饲神马香糟炒豆水盂。”
不但祭祀灶神,连灶神的坐骑神马也要献上精美饲料清冽饮水。
清代人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中说皇宫和民间祭灶是有些不一样的:“(腊月)二十三日,祭灶,古用黄羊,近闻内廷尚用之,民间不见用也,民间祭灶,惟用南糖、关东糖,糖饼及清水草豆而已。”
中国是诗国,所以,在古人的诗歌里,当然就有及于祭祀灶神的华章佳篇。南宋四大家之一的范成大之《祭灶词》,就把祭祀灶神的因由心愿,祭祀用品,对灶神的嘱托吩咐,都幽默风趣地写了进去。
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
煮透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米饵圆。男儿酌献女儿避,酹(lei)酒烧钱灶君喜。
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触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勺长勺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
陆游的《祭灶与邻曲散福》诗为——
”已幸悬车示子孙,正须祭灶请比邻。岁时风俗相传久,宾主欢娱一笑新。
雪鬓坐深知敬老,瓦盆斟满不羞贫,闻君此夕茅檐底,何似原头乐在神。“
放翁的祭灶诗说与芳邻一起祭灶的欢乐。其实,这种祭灶神且自娱自乐的景况,在其他的诗章中也有表现——
(1)、清代佚名诗《吃灶糖》,就颇为风趣。道:“岁暮方思媚灶王,香瓜元宝偕麦糖。
粘口何须多如此,买颗先命小儿尝。”
(2)有一首民间诗歌《跳灶王》,说在祭灶这一天,乞丐扮作灶王跳歌乞食时的幽默风趣——
“年关诸事催人忙,乞儿结伴扮灶王。敲竹歌嗓门前舞,赏钱好言禀玉皇。”
家乡关中俗谚云“张王李赵,二十四夜祭灶”,是说张王李赵四姓人家在腊月二十四晚上祭祀灶神,他姓人家都在腊月二十三日晚上祭祀灶神。不过,各姓人家所上祭品大致相同,麦芽糖、芝麻飥飥馍、家酿黄酒、红烧肉碗子、鸡肉盘子、西风或龙窝白酒,设案于灶君神龛前,燃烛焚香,烧表祝祷。新写对联多为“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之类的嘱托心愿语。
2023年9月6日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