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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8日《中国妇女报》发《唯有书桌忘不了》

(2022-08-18 06:38:00)

唯有书桌忘不了

刘诚龙

这张书桌,随我三十来年了。隔了七八年,不曾与我肌肤相亲,其木身还是属于我,心底便也沉静,很安宁,好像老妻不曾改嫁。亲人蛮久没见面,他还是我的亲人,婆娘蛮久没同居,她还是我婆娘,书桌蛮久没亲近,她还是我的书桌。这张书桌摆在我旧居卧室,我进去,一眼望见,如见初恋。

这套位居一所学校的旧房,小别多年,再次走进,想找点感觉,多少有些依依,不曾有新婚情思。旧居准备处理了,学区房呢,无人来问津,房地产市场高入云天,没把房子卖掉,现在低迷得如弃妇,想弃此妇,此妇赖着不离。鄙人是蛮爱钱的,钱却很不爱我。

旧房物什,多半没了,要么丢了,要么搬了,人去房空,留守旧居的,还有一组沙发,还有一张烤火桌,还有一排小柜,沙发是新买不久,烤火桌也还可用,见到他们居然无所眷恋,打算卖掉,卖不掉就想扔了算了;小柜是结婚时节置办的,望之,心虽有些戚戚,却也可以让我硬起心肠,也不想让其处处无家跟我处处家了:跟堂客说,小柜算了吧,谁要谁拿去。估计没谁要,豆腐西施也不会要,豆腐西施早做了老板娘,她家物什,比这高档许多。

想带走的,是安置在卧室的书桌,书桌很旧了,本来漆的老红色,红色越发老了,老得如褐色,中间开裂,裂缝有点大,放炮线一样宽。裂缝人所不喜,我却挺爱。平生无所好,好磕些瓜子,书与瓜子同上书桌,书掉不进裂缝,瓜子可以藏于缝隙。瓜子磕完,翻箱倒柜,堂客不曾给我新买,冷不防见书桌之裂缝里,余藏瓜子两三粒,啪,把书桌一拍,瓜子跳将出来,投放口中,的答,的答,的答三两声,齿颊含香。

没四十年河西,有三十年河东,算下来,家已搬过五六七八次,每次都有旧器,随了岁月东流去,书桌一直与我不离不弃。堂客每到新家,她要好好安置的器物是饭桌,饭桌定位了,堂客让诸物归位。我心心念念的,是书桌。新婚婚房,是在一所小学,叫三溪学校,离老家三四里地,房子很小,三间,直线排列,客厅兼饭厅,都一间,中间是卧室,卧室后杂屋,家无杂物,杂物是书,便把书桌安之。杂屋临一条小河,对门是广阔的农村,书桌与我,我与书,便大有作为。伏桌倦了,起身,瞭望山头,瞭望山头苍翠之草木;俯视田畴,俯视田畴之稻花。书桌之上,寄寓过一段长长短短的岁月。

后来搬家到县城,到一个教育局谋食,没分到房,先在招待所措置身心,书桌搬不过来,放在老学校,与书桌暌违了一些时日。单位怜我,清理了会议室后面的小房,叫我搬进去,喜滋滋打道回府,第一物件,便是把书桌搬来,无景可对,下头是单位厕所,没办法,人与桌,都生晦气,对厕难排心情。有甚办法呢,活在世间,总会遇到蛮多臭事情。

还好,面对厕所的日子不是很长,后来又搬了家,搬到一所叫栗山学校的地方,四周皆楼房,目光所向,不是套间,便是套间。不过,套间与套间的空隙处,有棵梧桐树,梧桐更兼细雨,这次第,愁了不得生活,欢喜了得日子。梧桐嘀嘀嗒嗒,夜里有细雨,梧桐唧唧叽叽,清晨也有鸟儿。一桌,一椅,一书,在书桌上,消磨过人生。

再后来,到了现在所居的城市,楼更多了,房更密了,视野更窄了。越活,城市越大了,越活,眼界越小了。原来想着看更大的世界,想着看更大的天空。人家的世界是越来越广大了,我的天空是越来越内卷了。得得得,穿着高跟鞋,打窗前走过漂亮的美女,都是别人的婆娘,呱呱呱,穿着棉睡袍,在眼前晃荡的脸黄的女士,只是自己的堂客。你是三千世界,我是三平书房。

书桌摆在临窗位置,面对的是操场。操场好。操场上奔跑着的,是学生,是小学生。学生好啊,小学生更好。他们的脸红扑扑的,他们的脚活泼泼的,坐在书桌上,打开窗帘,所见都是跳跃的童年,看到他们,向老之人,也起少年心。有时,真想转回去当教师爷,身虽向老,心可回春。打开窗,天空小了;关上窗,世界大了。关上窗,展开书,神游八表,意兴遄飞。世界大与小,辩证法存焉,眼中世界越大,书中世界越小;眼中世界越小,书中世界越大,算得失,谁算得?可算的是,你想得眼,眼里世界就大,你想得书,书里世界便大。

恋旧,不一定是老了之故。鄙人恋恋书桌,是与书桌有情缘,非关病酒,不是悲老。我堂客说,她须在自家旧床上,才安然入眠,纵或广夏千间,华居万物,她也睡不着。偶尔写作,换了其他桌子,字词语句,都蹦不上脑来;到了这张旧书桌上,词语如故乡小河,泉水叮当泉水叮当响。虽然词语是小词语,虽然心情是小心情,虽然文章是小文章,到底能风行水上,意能跳来纸上。

这其中道理是,书桌能与身相合拍吧,比如高度恰好齐胸,胸中块垒,垒得不高也不低,恰好可以抒发,既不缠我腰,也不顶我肺,让我可以呼吸。关于呼吸,鲁迅先生有过感慨:(忘记了是什么事情)将鲁迅先生“层层淤积起来,将我埋得不能呼吸”。

这书桌,是我要结婚,我姐夫与妹夫替我量身打造。结婚那会,家无资,老爹去山头,砍来楢树,楢树木质细腻,紧板,沉实,厚重,晒了半个秋夏,没怎么晒干,现在开坼,也是不曾经久之故。老爹省钱,恰好姐夫与妹夫是木匠,喊来他俩,坎坎伐檀,当当刨木,他俩是蛮用心的,最亲的人嘛,不用钱,也用心。我说,其他家具都可不做,给我做张书桌。老爹蛮高兴,说要得要得。他想的是,若什么都不做,他更高兴。老娘宅心仁厚些,结婚,人生大事,多少要置办家伙。也便给我造了木床,制了木柜,花了几天大功夫,给我做了这张实木书桌,书桌很重,若抬,要两个汉子,咬起牙齿劲,方可搬动。再咬牙齿劲,这书桌,我都搬,做我随身物件。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散了,不想相聚了;很多物,用着用着就丢了,丢了,不想再去牵挂了。很多事情是,真没道理。旧居都想抛弃了,无甚眷恋;书桌当遗弃了,心生眷恋。

有道理的,或没道理;没道理的,或是好道理。

再搬新家,书桌没搬过来,我遗弃她了,让书桌留守旧居,书桌会心伤不?桌犹如此,人何以堪?书桌沉静无言,怨与不怨,我都不知。没事吧,就好像与爱人,也会小别。与书桌别,与书没别;在我新居,电脑桌上展书而读,偶起情思,想起旧居书桌,便在散步时候,显意识潜意识去学校,拂拭书桌。

旧居,准备处理了。书桌留不留?留。想好了,待退休,回老家安顿身心,其他物品,都不搬了,就把书桌搬回老家。书桌回到最初地,当算得其所哉,恰如我来自故乡,回归故乡,书桌与人,都是归其根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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