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新唐书 礼乐志 11 12
(2010-03-17 12:2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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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礼乐志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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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新唐书·礼乐志(节选)
欧阳修
由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由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古者,宫室车舆以为居,衣裳冕弁以为服,尊爵俎豆以为器,金石丝竹以为乐,以适郊庙,以临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岁时聚会以为朝觐、聘问,欢欣交接以为射乡、食飨,合众兴事以为师田、学校,下至里闾田亩[1],吉凶哀乐,凡民之事,莫不一出于礼。由之以教其民为孝慈、友悌、忠信、仁义者,常不出于居处、动作、衣服、饮食之间。盖其朝夕从事者,无非乎此也。此所谓治出于一,而礼乐达天下,使天下安习而行之,不知所以迁善远罪而成俗也。
及三代已亡,遭秦变古,后之有天下者,自天子百官名号位序、国家制度、宫车[1]服器〔-308-〕一切用秦,其间虽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不能超然远复三代之上,而牵其时俗,稍即以损益,大抵安于苟简而已。其朝夕从事,则以簿书、狱讼、兵食为急,曰:“此为政也,所以治民。”至于三代礼乐,具其名物而藏于有司,时出而用之郊庙、朝廷,自搢绅、大夫从事其间者,皆莫能晓习,而天下之人至于老死未尝见也,况欲识礼乐之盛,晓然谕其意而被其教化以成俗乎?鸣呼!习其器而不知其意,忘其本而存其末,又不能备具,所谓朝谨、聘问、射乡、食飨、师田、学校、冠婚、丧葬之礼在者几何?自梁以来,始以其当时所行传于《周官》五礼之名,各立一家之学。[2]
【注释】
[1]“亩”,亩。
[2]《通鉴》卷一九二:“夫礼乐有本、有文:中和者,本也;容声者,未也;二者不可偏废。先王守礼乐之本,未尝须臾于心,行礼乐之文,未尝须臾于身。兴于闺门,着于朝廷,被于乡遂比邻,达于诸侯,流于四海,自祭祀军旅至于饮食起居,未尝不在礼乐之中;如此数百十年,然后治化周浃,凤凰来仪也。苟无其本而徒有其末,一日行之而百日舍之求以移风移俗,諴亦难矣。是以汉武帝置协律,歌天瑞,非不美也;不能免哀痛之诏。王莽建羲和,考律吕,非不精也,不能救渐台之祸。晋武帝制笛尺,调金石,非不详也,不能弭平阳之灾。梁武帝立四器、调八音,非不察也,不能免台城之辱。然则《韶》、《夏》、《濩》、《武》之音,具存于世,不足以称之,曾不能化一夫,况四海乎!是犹执垂之规矩而无工与材,坐而待器之成,终不可得也。况齐、陈主淫昏之主,亡国之音,蹔奏于庭,乌能变一世之哀乐乎!而太宗遽云治之隆替不由于乐,何发言之易,而果于非圣人也如此!夫礼非威仪之谓也,然无威仪则礼不可得而行矣。乐非声音之谓也,然无声音则乐不可得而见矣。譬诸山,取其一土一石而谓之山则不可,然土石皆去,山于可在哉?故曰:‘无本不立,无文不行。’(胡注:《记‧礼器》之语)柰何以齐陈之音不验于今世而乐无益于治乱,何异睹拳石而轻泰山乎!必若斯言,则是五帝三王之作乐皆妄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胡注:《论语》载孔子之言。)惜哉!”
声无形而乐有器。古之作乐者,知夫[1]器之必有弊[2],而声不可以言传,惧夫器失而声遂亡也,乃多为之法以着之。故始求声者以律,而造律者以黍。自一黍之广,积而为分、寸;一黍之多,积而为龠、合;一黍之重,积而为铢、两。此造律之本也。故为之长短之法,而着之于度;为之多少之法,而着之于量;为之轻重之法,而着之于权衡。是三物者,亦必有时而弊,则又总其法而着之于数。使其分寸、龠合、铢两皆起于黄锺,然后律、度、量、衡相用为表里,使得律者可以制度、量、衡,因度、量、衡亦可以制律。不幸而皆亡,则推其法数而制之,用其长短、多少、轻重以相参考。四者既同,而声必至,声至而后乐可作矣。夫物用于有形而必弊,声藏于无形而不竭,以有数之法求无形之声,其法具存。无作则已,苟有作者,虽去圣人于千万岁后,无不得焉。此古之君子知物之终始,而忧世之虑深,其多为之法而丁宁纤悉,可谓至矣。
三代既亡,礼乐失其本,至其声器、有司之守,亦以散亡。自汉以来,历代莫不有乐,作者各因其所学,虽清浊高下时有不同,然不能出于法数。至其所以用于郊庙、朝廷,以接人神之欢,其金石之响,歌舞之容,则各因其功业治乱之所起,而本其风俗之所由。
【说明】
《新唐书》的纂修始于仁宗庆历四年(1044年),至嘉佑五年(1060年)六月全书告成,由提举官曾公亮领衔奏上。其历时十七年,[1]可以至和元年(1054年)欧阳修到局为界,分为前后二个阶段。前十年宋祁主持编修,是诸《志》的草创阶段,宋祁则独立撰写列传。后七年主要是欧阳修主持纪、志、表的撰写阶段。
《新唐书》合《仪礼志》和《音乐志》为一,位居《十二志》之首。同时,《新唐书》新增《仪卫志》,是对唐《礼乐志》仪式音乐的补充。这些举措皆是欧阳修礼乐观的直接反映。
《旧唐书‧礼仪志》按“郊天”、“明堂”、“封禅”、“社稷”、“宗庙”、“祫禘”、“五服”、“缞裳”等类别分项记录唐历朝皇帝礼乐之事。《新唐书‧礼乐志》则是以五礼(吉、宾、军、嘉、凶)分述礼仪典章之制。《新唐书 ‧礼乐志》之《礼志》部分是《大唐开元礼》的改编和缩写。正如《云麓漫钞》卷五所论《新唐书》“《百官志》乃《唐六典》,《地理志》乃《十道志》,《礼乐志》乃《开元礼》”。
欧阳修注重典章制度,尤视礼乐为制度之要,立国之本。欧阳修倡导礼乐达于天下。他阐发论礼的卓见,有《武成王庙问进士策二首》云:“问礼乐,治民之具也。王者之爱养斯民,其于教导之方,甚勤而备。故礼,防民之欲也周。乐,成民之俗也厚。”[2]
欧阳修重视《周礼》,以《周礼》代表的三代美政之代表,是王治的理想境界。但他并不盲崇《周礼》,以其礼制繁琐,当世政治不可效用。他始终坚持以唐代礼乐之治作为宋代礼乐之治的模式。唐代政治最高峰当为以《大唐开元礼》代表的开元礼制,故浓缩《开元礼》之精华,总结唐代郊天、祀地、宗庙社稷和朝廷等大礼及其乐仪,成为《新唐书‧礼乐志》的主要写作目的。
欧阳修论乐,也独具识断。欧阳修心目中的音乐是通天地达心灵的雅乐,他论乐:“凡乐,达天地之和,而与人之气相接,故其疾徐奋动,可以感于心,欢欣恻怆,可以察于声,五声单出于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声,节其廉肉而调其律吕,如此者,工之善也……不知其所以然焉。”[3]此论甚合《乐记》之“乐”、“音”、“声”三分的音乐理论,反映了欧阳修的雅乐观。
欧阳修以为,唐代礼乐之制,足以垂教行远。仁宗敕文盛赞《新唐书》所记之唐代典章制度“为其近于己,制度文物,可观故也”。[4]欧阳修在《新唐书》卷二三《仪卫志》序言说明“足取”是《新唐书‧礼乐志》重视唐代典章制度的主要原因:
其人君举动必以扇,出入则撞钟,庭设乐宫,道路有卤簿、鼓吹。礼官百司必备物而后动,盖所以慎重也。故慎重则尊严,尊严则肃恭。夫仪卫所以尊君而肃臣,其声容文采,虽非三代之制,至其盛也,有足取焉。
《新唐书‧礼乐志》序论与《崇文总目》礼部叙论、《太常因革礼》序皆出自欧阳修之手笔,其文简重严正,其议论如出一辙,始终贯穿了欧阳修的礼乐观。
《新唐书》卷十一《礼乐志》序言盛赞三代之治乃礼乐之功,慨叹三代以下礼乐之不实:
由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由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古者,宫室车舆以为居,衣裳冕弁以为服,尊爵俎豆以为器,金石丝竹以为乐,以适郊庙,以临朝廷,以事神而治民……此所谓治出于一,而礼乐达天下,使天下安习而行之,不知所以迁善远罪而成俗也。……呜呼,考其文记,可谓备矣,以之施于贞观、开元之间,亦可谓盛矣,而不能至三代之隆者,具其文而意不在焉,此所谓‘礼乐为虚名’也哉!
《太常因革礼》,欧阳修同判太常寺,建言编修。同修宋敏求、吕夏卿皆《唐书》局之学者。其书体例分总例、吉礼、嘉礼、军礼、凶礼、废礼、新礼、庙议八类,共计百卷一百八十五目。《太常因革礼》吸收了《大唐开元礼》的体例和仪式内容,是北宋前期四朝礼制的总结和发展。[5]
欧公《太常因革礼》序,其礼乐思想是《新唐书礼乐志论》的发展。《太常因革礼》序陈述三代礼坏之后,汉、唐至宋礼乐发展的历史:
臣修等闻昔者秦燔灭《诗》《书》,而礼乐尤其所恶。故汉兴二百余年,而郊祀之礼听于方士,乘舆所御,不过礿服。及至显宗,然后发愤太息,凿空耕荒,以有三雍七郊,百官备物,辂车衮冕,以祀天地,养三老五更于学,然后学士有述焉。汉未丧乱,永平遗文,复就湮灭,而江左学者,犹能言之。萧梁之时,日不暇给,命陆连贺玚等五人分治五礼。及至隋文,天下初合,享国日浅,亦能于兵烬之余,收集南北仪注为百三十篇。故唐兴,得以沿袭为《贞观》、《显庆》、《开元》之礼。古之君子,于战伐崎岖之中,犹不忍礼乐之废,苟有一日之安,则相与戮力讲求,其勤如此。宋有天下,承平百年,宪章文物,远迹三代,而观书于太常者,独有《开宝通礼》,得为完书。其余颠倒脱落,无所考证,至不及汉唐者,此有司失职,学者不讲之过也……
《崇文总目》叙类“礼类”也有类似的议论。今存《欧集》保存《崇文总目叙释》三十篇。据《文献通考》卷二百七,《崇文总目》共四十六类,其小序多出欧阳修之手。《四库全书》称“定着三万六百六十九卷,分类编目,总成六十六卷,于庆历元年十二月己丑上之,赐名《崇文总目》。”
《崇文总目》叙类“礼类”欲以礼书书目呈现三代以下礼乐之变迁:
礼乐之制,盛于三代,而大备于周。三代之兴,皆数百年,而周最久,始武王周公修太平之业,画天下以为九服,上自天子至于庶人,皆有法度。方其郊祀天地,开明堂以会诸侯,其车旗服器,文章烂然,何其盛哉?及幽厉之乱,周室衰微,其后诸侯渐大,然齐桓赐胙而拜,晋文不敢必请隧,以礼维持,又二百年,礼之功亦大矣。下更战国,礼乐殆绝。汉兴,礼出淹中,后戴诸儒共为补缀,得百余篇,三郑王肃之徒皆精其学,而说不同。夫礼极天地朝廷宗庙,凡人之大伦可谓广矣。虽二家殊说,岂不博哉?自汉以来,沿革之制,有司之传着于书者,可以览也。
从以上《崇文总目》、《新唐书》和《太常因革礼》礼乐思想,可以看出欧阳修礼乐思想发展的痕迹:通过《崇文总目》着录汉唐礼书,全面掌握汉唐礼乐制度之沿革变迁;在《新唐书‧礼乐志》中总结唐代礼乐典章制度之精华;最后将唐代礼乐制度体现在宋代礼典《太常因革礼》,实施其礼乐政治的理想。
欧阳修以礼乐为治法,重视唐代礼乐制度对于宋代统治者通今致用。如其《本论》所称“郊天祀地与乎宗庙社稷朝廷之仪,皆天子之大礼也,今皆举而行之”。欧阳修编撰《新唐书‧礼乐志》的主旨就是考察唐代礼乐沿革,以唐代典章制度为宋代礼乐施政之源,这是他为政为学思想之体现。
[1]
[2]
[3] 《居士外集》卷二二《书梅圣俞稿后》。
[4] 《直斋书录解题》卷四《新唐书》引史家刘敞为仁宗敕文。
[5] 《揅经室外集》卷二称其《太常因革礼》使“汴京四朝典礼粲然具备”。
练习:
由三代而上治出於一而禮樂達於天下由三代而下治出於二而禮樂為虛名古者宮室車輿以為居衣裳冕弁以為服尊爵俎豆以為器金石絲竹以為樂以適郊廟以臨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歲時聚會以為朝覲聘問歡欣交接以為射鄉食饗合眾興事以為師田學校下至裏閭田畝吉凶哀樂凡民之事莫不一出於禮由之以教其民為孝慈友悌忠信仁義者常不出於居處動作衣服飲食之間蓋其朝夕從事者無非乎此也此所謂治出於一而禮樂達天下使天下安習而行之不知所以遷善遠罪而成俗也及三代已亡遭秦變古後之有天下者自天子百官名號位序國家制度宮車服器一切用秦其間雖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不能超然遠複三代之上而牽其時俗稍即以損益大抵安于苟簡而已其朝夕從事則以簿書獄訟兵食為急曰此為政也所以治民至於三代禮樂具其名物而藏于有司時出而用之郊廟朝廷自搢紳大夫從事其間者皆莫能曉習而天下之人至於老死未嘗見也況欲識禮樂之盛曉然諭其意而被其教化以成俗乎鳴呼習其器而不知其意忘其本而存其末又不能備具所謂朝謹聘問射鄉食饗師田學校冠婚喪葬之禮在者幾何自梁以來始以其當時所行傳于周官五禮之名各立一家之學聲無形而樂有器古之作樂者知夫器之必有弊而聲不可以言傳懼夫器失而聲遂亡也乃多為之法以著之故始求聲者以律而造律者以黍自一黍之廣積而為分寸一黍之多積而為龠合一黍之重積而為銖兩此造律之本也故為之長短之法而著之於度為之多少之法而著之於量為之輕重之法而著之於權衡是三物者亦必有時而弊則又總其法而著之於數使其分寸龠合銖兩皆起于黃鍾然後律度量衡相用為表裏使得律者可以制度量衡因度量衡亦可以制律不幸而皆亡則推其法數而制之用其長短多少輕重以相參考四者既同而聲必至聲至而後樂可作矣夫物用於有形而必弊聲藏於無形而不竭以有數之法求無形之聲其法具存無作則已苟有作者雖去聖人于千萬歲後無不得焉此古之君子知物之終始而憂世之慮深其多為之法而丁寧纖悉可謂至矣三代既亡禮樂失其本至其聲器有司之守亦以散亡自漢以來歷代莫不有樂作者各因其所學雖清濁高下時有不同然不能出於法數至其所以用於郊廟朝廷以接人神之歡其金石之響歌舞之容則各因其功業治亂之所起而本其風俗之所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