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之前，当许文平根据他博士论文的研究成果写成的文章在生物化学行业的主要期刊上发表之后，却与他的博士导师玛教授产生了意见分歧。文平是在来到研究生院的第二年选择研究领域中的翘楚玛教授作为他的博士导师的，可是玛教授当初却在给文平分配博士论文研究方向时留了一手，他并没有让文平在实验室的主要研究课题上沾边儿，只是把一个很次要的细胞突变种交给了还是个新手的文平，有点让懵懵懂懂的文平自生自灭的意思。当然没有人会告诉文平这些，都是他在两、三年后自己体会出来的。当时全世界只有三个实验室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一个在美国（玛教授的），另外两个在欧洲。玛教授的意图大概是想看看文平的能力到底有多大，如果文平将来能自己开拓出一个新的课题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文平做不出来个像样的结果那也不能怪玛教授。

也许是由于文平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几分运气，经过了三年多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里的辛苦研究，文平终于把造成那个细胞突变的遗传基因给弄清楚了。原来这个基因所制造出来的蛋白质结构还与一个跨物种的、由蛋白质结构变形所导致的遗传突变现象有关，这种蛋白质遗传现象也是众人所熟知的“疯牛病”的主要成因，所以文平作为第一作者所发表的文章也受到了研究其它物种的科学家们的注意。

在何时让文平毕业的问题上，文平也与玛教授出现了分歧。当文平完成了属于他自己的全部研究任务之后，就想马上写博士论文、开答辩会、然后毕业找工作，可玛教授还迟迟不想让他按时毕业、离开实验室，他总是让文平帮实验室里的其它实验员、博士后、博士候选人、甚至大学生们做这做那，文平好像成了一个在实验室里免费打杂的全能替补手，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幸好后来玛教授决定要去欧洲游学兼旅行休假一年，走之前他让文平在这一年里写好博士论文，这让文平一下子轻松了，其实写博士论文只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剩下的时间可以让文平好好思考到底将来想做什么的问题。

有一次，文平去参加了一家小型生物科技公司Orion举办的内部研讨会，因为讨论的题目是与植物中的蛋白质遗传现象有关，所以文平非常感兴趣，特地找了在Orion公司里工作的师兄才把他给带入了研讨会中。Orion公司的首席科学家是主讲人，他谈到了公司新发明的一种有时效性的抑制植物病毒的药剂的科学原理，这种植物病毒能造成木材原料基地里所种植的树苗大批量地枯死。当主讲人讲完后回答听众的问题时，坐在后排的文平忍不住举手用流利但是稍微带点外国腔调的声音提问，“请问在两年前的生物科技行业内刊上发表的文章里不是描述过一种能够永久性地抑制该病毒传染的制剂吗？那不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木材树苗的传染问题吗？” 主讲人的表情僵了一下，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几句“有时候科学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尤其是在商业的领域里”之类的托词。这时候，文平看到坐在前排的一位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回头看了自己几眼，这个人在研讨会里普遍衣着T恤衫和牛仔裤的听众中很是显眼。

研讨会刚一结束，文平注意到那个西装男马上凑到Orion公司首席科学家的身旁，窃窃私语地好像在问他问题，而主讲人则露出有点疲惫的窘态，似乎没有想认真回答他的意思。

天色逐渐变暗，当文平离开Orion公司、正走向汽车站时，忽然有一辆轿车停在他身边、轻轻按了一声喇叭，文平回头一看，只见坐在车里的西装男探出头来很友好地对他说，“嗨，你好。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文平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好吧。等文平坐进了他的车里，西装男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是施奈德，是MIB公司的分析师，他想知道文平在会上提的那个问题的详情，并问文平住在哪里，他可以送文平回家。

那时候，文平还以为MIB公司只是另一家不知名的医药或生物科技公司，就毫无顾忌地大谈特谈起来。文平说，Orion公司的首席科学家肯定了解能够永久性地抑制病毒传染的制剂还是有效的，只是如果把它当成公司的商业产品的话，那就只能是一次性的销售，而制药公司最想要的产品是像维生素那类的，需要每天重复性地使用它，而主讲人现在谈到的有时效性的药剂估计就是后来才研究出来的、类似于应用到木材树苗上的维生素。可是如果这种药剂一旦被批准正式成为商业产品，总有一天，别的公司会注意到那种更有效的制剂，到时候Orion公司的产品最终就会被淘汰了。

施奈德一边开车、一边应和着文平，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文平话匣子一开，后来还杂七杂八地聊到了自己是怎么一个人从中国来到美国读博士的、博士论文的内容和进程、还有毕业后是继续留在大学里做研究还是去生物科技公司工作的选择等等。施奈德也提到他自己当初也是单身一人从欧洲来到美国读MBA，在波士顿学生时代的一些趣事等等，一路上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

快到文平住处的时候，施奈德忽然改口用中文说，“你的电话是什么？”文平吃惊地问，“你怎么还会讲中文？”施奈德说，“我老婆是从北京来的。”原来施奈德的太太是他到纽约后不久认识的、在纽约大学读书的北京人。文平临下车时，施奈德邀请文平周末到他家里吃饭，说他夫人肯定希望与文平结识，并且让文平把两年前发表的那篇文章的复印件顺便带给施奈德看看，文平回答说没问题。
 

(故事里的人物、公司、和其它名称都是虚构的，如果有重名的情况纯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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