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苹果价格一路上扬，一个苹果值好几块钱，种苹果的老百姓没有一个舍得吃的。他们吃的，都是挑选剩下的有硬伤的、带疤痕的、有毛病的残次果，好的都拿去卖钱了，小的也都卖给榨果汁的了，半点不浪费。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细，除了送礼打人情要送人家好苹果外，即便自己的儿女回家拿的苹果，也都是有毛病卖不上价钱的次果，谁也不好意思张口要家里的好苹果，都知道摆弄个苹果树不容易，尤其父母岁数大了，在家里还要管理几亩地的果园，一年到头下来，遭罪受累不说，好多还摊上了一身病......秋天苹果收获以后，常见路上有胡子拉碴的老头开个三轮，车斗上坐着一个可爱的妹妹，或是一家三口小年轻的，指定是老头的宝贝闺女或儿郎媳妇孙女一家人，他把他们送出山沟旮旯到马路边上等车，老头在路口停车吃烟候着，车不来他不走，也不搭言，对面妹妹或一家三口小年轻的脚下，必是一纸箱苹果无疑，而箱子里的苹果，都是老家的特产，保准是挑出来吃的次果。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看大舅子吃苹果。那次往家里运输化肥，路上碰见前面交警查车，因为超载，赶紧把车开路边的小路上躲一躲。我和司机下车进苹果园里逛荡去了，其时已是深秋，苹果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偶尔还能捡到几个挂在树上的通红的小苹果，一般是果园的主人下摘苹果时，嫌果子太少，故意留在树梢上，等霜降过后，经过霜打的洗礼，小苹果就可以摘下来吃了。等我们带着几个刚摘下来的小苹果回来时，发现大舅子正蹲在地上啃苹果，啃的啥样苹果呢，都是坏了大约有三分之二多，在家里用刀削好的烂苹果，这样快烂透了的苹果还能吃吗？还不如我们在果园里捡到的几个小苹果好。回家我说给老婆听，说你哥真抠门，明摆着自家种的苹果，偏要吃快要烂透了的苹果，就差那几个钱？再说，吃坏苹果对身体也不好啊。真是一家不知一家。老婆说，你看谁家不是这样？哪有舍得吃好苹果的？他们还管对身体好不好？倒说得我没有话说了。
前两年，我都是自己买些苹果留着吃。可几年下来，发现家里冬天冷，苹果吃不迭，等到快过年的时间，苹果放在屋里开始“发面”，又不好吃了，不如现吃现买来的好，因为现买来的苹果都是放冷风库里储藏，才出库的苹果跟刚下摘时的差不多，脆甜可口。所以去年，我决定不买了，凑合凑合就过去了。不过，家里苹果是不缺的。以往老丈人家的苹果我们都不要，嫌不好吃，去年丈母娘捡了一箱好的苹果给我们，大舅媳妇他哥每年还捎一大化肥袋子苹果给我们，差不多就够了。老婆不怎么喜欢吃苹果，都是我有工没日闲来无事吃个苹果，不巧，一冬天都在外面打麻将，没工夫吃，苹果也就吃不动。对了，去年桔子橙子老便宜了，一大兜一大兜买回来，老婆嫌酸牙吃得少，大都是让我给解决了，不吃这样吃那样，吃了桔子就不能吃苹果了，也是一方面。
老丈人给的苹果还不错，个头也大，等到吃完了，开始吃大舅媳妇他哥给的苹果，不但个头下了一个等级，品相也差了许多，看样子是冷风库里的“刷头货”，即那些挑选剩下的卖不上价钱的次果。每年大舅媳妇他哥非要给一大袋子苹果，年年如此，我们三番五次表示别送了，家里有，都不行，秋后就送来了。以前给的是不套袋苹果，说这样的苹果好吃，比套袋的苹果甜，去年给的是套袋子苹果的“刷头货”，管什么样吧，反正是不花钱的苹果，有的吃就行了。不过，要细算起来，我们送他的东西也不止买他送我们的苹果好样的的几倍，亲戚礼道的不能这样算罢了，还是那句话，管什么样吧，凑合着吃吧。过了年后，气温回升得快，“刷头货”苹果的各种毛病就显现出来，有烂心的、烂果肉的，表面霉变长灰的，烂的大就扔了，烂的少扔了可惜，反正是苹果削皮吃，连带把烂的地方大点挖掉，苹果还是吃了。几次跟老婆议论这事，这送来的苹果以后真的不能要了，要了呢，欠下人家的人情不说，还没有好苹果，谁家也不舍得把一级好苹果送你，送来的苹果呢，扔了觉得可惜，吃了时常有烂果肉的需要用水果刀挖掉，专家说烂苹果不能吃，真正弃之如鸡肋，不如自己花钱买点好的划算还安心。
我说过，家里的苹果不缺。前段时间，一个朋友又带来一箱苹果，说是刚从冷风库里拿出来的。我心里窃喜，以为给的是好苹果了。可等老婆拆开箱子一看，都是七零七五的小苹果。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心想，这样的苹果也往人家家里送，还不如不送，不但没有脸面，还是丢脸面的事，没意思。去年苹果行市不好，价格大幅下跌不说，还卖不出去，冷风库里挤压了成堆的苹果。这样的小苹果，出库价充其量只能卖个五六毛钱，扣去两毛五的冷藏费，你说它值不值钱呢，稀贱呐。再说啦，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咱何时愿意吃这些“烂苹果”了呢？宁吃好果一个，不吃烂果一筐。这事过后不久，又有一位朋友非得送两箱苹果，我坚持不要，说这是原则，可他非让他家孩子捎来了，还一再说你别嫌乎。打开一看，仍旧是那样的小苹果，真的没啥吃头。苹果多了，我都有些头疼，跟老婆下决心似地说，今年谁给苹果都不要了，坚决不要！不吃拉倒，吃就自己去买点好的。等着人家送你好苹果，别称心妄想，没有指望的事。送这么些破苹果来.......——我下话没说，咱还差这几个苹果钱吗？
吃是吃不动了，再放的时间长了可能就要烂了，老婆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让大家吃，不想，苹果很快被吃光了。我说老婆，那就找个方便兜，多放些，谁得便谁吃。这时，我才发现，到了四五月份，谁家都没有苹果吃了，这破苹果也成了好东西。按道理，今年苹果价格稀贱，好苹果有的是，价格还不贵，你就买点回来尽着吃吧？可还是没几个人吃好苹果，不知是养成习惯了，还是仍旧舍不得吃，在这盛产苹果的果区，大家吃得最多的还是那些冷风库里挑捡下来的“刷头货”。如果你是个有心人，看看你身边那些种苹果的，有谁舍得吃好苹果？没有，真的少之又少。
我突然在心里念叨屈原的“哀民生之多艰"。不是么，从古到今，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他们的生活不可谓不艰辛，他们辛勤耕耘，有了收获高兴得合不拢嘴，但你绝不会想到，他在人的背后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可能是一生节俭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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