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约了老胡出去拉货。说起老胡，和他蛮有交情，只是这几年他“鸟枪换了钢炮”，开了比较大些的车，用他的时候不多。但两人见面都很亲热。毕竟，交往的时间太长了。

    我刚开店的时候，适逢老胡两口子刚从新疆调回来，两人均没上班，只在单位挂了个名，后来不长时间单位倒闭了，两人自然都下岗了。老胡思量自己在新疆开过拖拉机，便买了个“380”的“海山”牌小货车，停在路边搞出租。老胡个子不高，稍稍有些胖，长个孩子样的大头脸，见了熟人笑眯眯的；刚开始的时候说外地腔的普通话，这些年在老家历练下来，已基本融入了当地话。

    老胡给我留下的印象，第一是能干活，第二是忠诚。都说万事开头难，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父亲本指望我在单位混个一官半职，有点人样，我偏停薪留职，下了海。租个店面，到别人那里批点货回来卖。有时货白天卖缺了，晚上就要到离县城四十公里的邻县去进货。雇车的时候，就逢上了等客的老胡，两人一拍即合，从此认识了。他的车一般停在离我店面不远的地方，用车的时候我就去找他。那时连ＢＰ机都没有。

　　刚开始，老百姓要买我的货，一看货不够数，我便出最低的价留住他们，谈好价，他们在我的店里等，我赶紧去寻老胡拉货去。一路上催他：“快点！快点！”生怕顾客走了，买卖黄了。老胡则瞪起眼睛，加大油门开，可惜车是三缸的，再快也就四五十公里。到了，老胡便赶快和我装货，回来又帮我卸货。每次都是这样。特别是晚上去拉货，回来都和我把货搬进店里，如同自己的事情一样。回想起来，晚上我们两人出门拉货，那时还害怕路上有拦路抢劫的，兜里装着钱，提心吊胆的。不过，有时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月光皎洁，夜色静谧，车又不多，只听着“突突突”的车响，穿梭在夜色间；回来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二点了，月光下，卸货、搬货。现在想想，也有一番乐趣在其中。最忙的时候，老胡连续几天晚上和我出去拉货，我老婆也要去，便拉着她，一般回来的时候都是半夜。

　　再常了，我就不出门了，在家坐镇，把要的货列个底子让老胡带上，拿上七八千元，自己去拉货。要知道，那时的七八千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十分厚重，也体现了我对老胡的完全信赖。老胡极其认真，从来没出半点差错。我忙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把货搬进店里，算好帐就走了，像雇了个人似的贴心。

　　后来，老胡又换了个二手四缸的农用车，拉的更多了，速度也快了，还是帮我拉货、送货，每次都照着单子装卸货，不用我操心。除非他干别人的活回不来，我才肯用别人的车。老胡也很精明，看我送货多了，就多要几个出租费，看我送的少了，就小要几个出租费，非常体贴人。他的要价总体比别人便宜一些。他自己学给我听的，一块搞出租的嫌他算我便宜，一起攻击他，他就跟他们吵：“人家常用我车，我能不便宜？扯个鸡巴淡！”

　　老胡能吃苦，愿意替雇主分忧，自然人缘就好，活也特别多。他常常白天干活，晚上还要给家具店到路途遥远的淄博去拉沙发，虽然辛苦，但他很是乐意，常说给我听，说那活儿很挣钱。再后来，老胡为了多干家具店的活，毅然把那个农用车卖了，换了个载重量一顿多的“４１１０”的福田车，实际载重量四五顿没问题，跑长途干大活的多。我买卖小，用不起这样的大车，自然用他的遭数就少了。不过，我总觉得他老换车不是件好事，赚几个钱，停几年一换车，都变成了折旧，装进自己口袋里的未必有几个钱。这不，这几年因为出车抓超载抓得厉害，他前年又换了一部拉三四吨的“奥铃”，花了七万多，还重新办了大货证。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第四部车。

　　老胡其实很健谈，在车上没事的时候他会不停地跟你说这说那，再加上都是熟人，没有太多的避讳，能说一道。老胡多少年的习惯，不抽烟，在车上爱吃零嘴，车上一般都带着水果，苹果居多，有瓜子的时候能嗑一路。在车上，我问他：“今天怎么车上没带苹果？”他“嘿嘿”地笑了，说：“今天带了四个，上午吃了两个，另外两个让业务员吃了....我不吃不行，每天都吃！”可能是我好久没坐他的车了，老朋友见面分外热情，他关切地问：“买卖还行？一年弄不上个几十万？”我笑了，摇摇头，对他说：“你不是不知道，我干的行业不好，买卖很平淡，没有大的起色，只能说还凑合着...”他接着话题聊了起来：“哎，现在真有买卖好的，几年就能发起来！”他解释说：“我这段时间专门给我们村的一个拉化肥，人家一天出多少车货，好多车都给他干活，因为是一个村的，对我很照顾！做买卖时间还晚，现在做大了，养了好几个业务员，钱‘哗哗’的往家进....”我问他：“哪你们村的这个以前干什么？”“最早是个厨子，后来不干了，给别人跑业务，干了一段时间，看出门道来了，下来自己干，原先的老板有个品种不想经营，给他了，没想到让他做起来了，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一呼呼的！”我说：“一个人一个财命。”我接着问他：“哪这几年你怎么样？”老胡一点也不藏奸耍滑，对我说：“养车的主要指望着秋季拉苹果、化肥，今年苹果拉的不好，化肥挺好，我已经挣了两万多点？”我有些不解，又问他：“一年吗？”他说：“不，就这一季。”我说：“哪不少啊！”“我一年能挣四五万吧....”我说：“哪这样的话，你和你老婆一年也不少挣钱啊！”老胡说：“我老婆挣不几个，她在服装厂上班，一个月也就一千二三。不过，她现在退休了，也能领一点...”我问他：“你老婆多少岁就退休啦？”他看了我一眼，笑笑：“我都五十一了！”我看看他，真有些老头样了。人哪，日子真不见混哪！

    老胡有些满足，说：“我觉得自己挺好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到新加坡打几年工，一年能剩五万，再加上我的，再干个两三年，凑个几十万给他买个楼，就没有心欠了！那时，我和老婆都退休了，岁数大了，开车也不行了，看再干点别的.....”他接着说：“干我们这行的，就是累，尤其这个季节,黑白不能歇息！每天把小闹钟拨到凌晨三点半，定不可以，把车开过去，装卸工早在那里等着....”我说：“哪你不会晚上早早休息？”他笑了，说：“有时候白天的活要拖到晚上，就拿昨天来说，卸完货已经十点多了，吃点饭赶紧睡觉，一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的觉，每天都是这样，特瞌睡！嘿嘿，前几天嗓子有些不好，在车上让风吹得要感冒，老婆赶紧给我熬姜汤，谁知十点多睡了，十一点多钟就要起夜，气得我直骂！呵呵....”“辛苦啊！”老胡说：“可不是！我送化肥到自己村子，到自己家里给了我爹二百块钱，停都不停就走了。”我知道老胡只有爹还在，在村里养了一群羊，一个人过日子。老胡说：“我今年给我爹六七百了。他岁数大了，我让他把羊都处理了，能弄个一万来块钱，这钱谁都不要给，留着自己防老。我爹说要留几个羊，多少一年还能剩几个....”老胡感慨地说：“干我们这行的，成天在外，就是忙！等闲下来，我想哪天回家一天的时间，什么都不干，就陪俺爹说说话.....”他的话语里有几许期待，接着说：“我对我弟弟也行。我拉化肥，跟老板说了，给我弟弟弄了三吨多，批发价，这一下能给他省七八百块钱！还有我妹妹还有一吨，够意思吧？前两天，我弟弟打电话来说，哥我给你准备好了几筐苹果，你回来拉吧。我妹妹也给一筐，一年我吃的苹果就够了....”这个我是知道的，老胡的弟弟妹妹每年都给他苹果的，年年如此。老胡还在说：“我对他们都行，只要是我家里人求我办事，凡是我能办的，我都尽量去给他们办！有时，我老婆嫌我爱操心，我就这样个人，哈哈....”说着说着，他可能感到有些自豪，自己都笑了。

    我在车上，津津有味地听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