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落难逢夫》故事的来历和疑问

现今流行的【玉堂春】故事大多以《警世通言》24卷的《玉堂春落难逢夫》白话故事为底本。另有詹詹外史编辑《情史类略》卷二《玉堂春》文言故事一则，二者故事大体一致。《玉堂春》故事渊源难以明确考较。有人认为，明代确有事实原型，但多属捕风捉影，缺乏确凿证据。根据现有资料可以将【玉堂春】故事流传变化归纳如下备忘：

1. 最早见于《燕居笔记》、《国色天香》所收【陈氏玉林春供状】一条，可能是玉堂春故事本源，值得一提。《燕》、《国》属于明代大众闲书（类书）。此类书籍大都以经济实惠为要，为避免书版空白浪费过多，版面常分上下两栏，并在大段故事结束的空处填刻一些短文、杂记、游戏文字等等，用来吸引读者。【陈氏玉林春供壮】就属于这类填空的文字。现存《燕》、《国》版本有几种。《燕》的各版本中，仅何大抡元士引本中收录了【陈氏玉林春供状】一条。《燕》书大致分类为：诗、词、文、曲、吟、图、赞、箴、铭、行、判、辨本、供状、疏、记、传。与【玉堂春】故事相关的内容收在【供状】类中。相同文字也收录在《国色天香》卷之六。文字如下：
   
   陳氏玉林春供狀
   伏以女慕貞潔乃坤道之當然志存匹偶固人倫之定體念妾名號林春姓帷陳氏藉出南京舊院心馳良戶閨門言德工容不用師儀姆教詩詞針指何須内則規模齒尚齠齡性行異於流俗年將笄歲貞淑出乎風塵時有汴下王瑚金陵遊賈族本縉紳英標卓出洛陽之才子胸橫經濟純雅過於汴度之溫公因觀國士無雙已許姻緣到老是以晉約秦盟本非親迎而成婚宋繾陳綣不待奠鴈以行禮暑往寒來日征月邁良人金帛将空老鴇詈詞已見故使合巹之杯變作一天離恨同心之帶斷成兩地相思當思時也車投東馬投西解環為記心欲碎腸欲斷屈指為期正憂一別三秋更喜雙闈連苐蜀錦宮花曾寄孤幃之女襽衫綾襪亦報天上之節豈期天意乖違人事蹉跌宣化承流政聲未報九重闕魂升魄降星芒已墜五丈原訃音初到死節便從不意狼毒周鏜作成圈套陥孤貞狐謀老鴇做就機關奪守制兩地灰心百年畫餅雖然邑可改而井不可移人可欺而心不可沒是以詐許從良欲棄命於前夫祠下佯踪出院欲留名於後世人間難山險水得主伏焉關頭擊楫開帆始到龍興泉口誰知鏜室毛氏已是聽琴之卓女監生莫子原爲折齒之謝鯤酖酒賫來於關上致鏜有不明之死捏詞告到於縣堂誣妾受無辜之刑審於縣理於府案牘遍三司之胸淹乎監滞乎獄讞囚無二天之鑒厄陳凍餒不終朝無人解倒懸之苦羑里凄涼幾一載帷妾相弔之悲物盛必衰火焰斯滅妾今得遇明臺宛似被雲霧而覩青天忻逢兄長勝如脱荊棘而由大道不敢誑訴所供是實
   
   監生莫有良供狀
2. 伏以踰東家墻而搂處子越禮之咎難逃鑽穴隙室以通閨秀犯姦之罪不免供狀山西民籍北監書生厥姓莫氏厥名有良不事史書只把黃金買身貴無拘禮義惟將風月作生涯是以好色之心過於好德希聖之志怠於希賢驀見比鄰有婦毛氏周妻濃抹淡粧同非西子之容搖裙動膝實有文君之態彼既悵夫之遠出我亦懷彼之孤眠時深月久送目迎懷是以預為濮上之期頓起桑中之約引線穿針惟憑張罵往來放鷹打兔皆因金帛構成鼠跡狐踪竟成鸞交鳳友花前月下反作海誓山盟朝去而晚來不耻狐群狗黨情孚而愛洽何羞人面獸心歡意方濃歸轅至惡墻耳之致謀酖毒害周鏜惡草蔓根設計賂誣陳氏誰知暗室虧心神目如電懷思罔上官法如爐致死因姦始末備陳於座右超生出罪微軀哀丐於臺前不敢虛言乞惟台照
   
   曹覽春之供狀見其詞意駢麗句語鋪張曹思曰此女子不特貞操如百煉之金堅剛難撓且其筆翰之太精知府遂援筆判擬罪名連人報判云蓋聞乾坤既判混沌初分二儀起而萬象先三才備而五倫立況夫婦為人道之大綱貞潔為風化之碩本是故孔子有鄭衛之詩所以示戒於將來春秋着謹始之語亦乃作懲於後世恭惟聖化洋洋海內書冋文而車同軌淳風浩浩天下怨無女而曠無夫餘教被於衏雖妓女猶慕貞風大化遍於夷夏在良室尚興淫奔在此則當轉達九里以表旌揚在後則當投諸四裔以御魍魎照得犯婦陳氏林春乃院家子女猶能懷韞匵之珍瑜不掩暇點秋霜之操剛不屈慾究始究終其節可以風天下原心原志厥徳匪特耀風塵再照監生莫有良乃天子門生婬婦毛氏周豪家令族一則輸粟官倉不日將為民之父母一则委貲家室異時當作人之姑嫜夫何不修幃幙照店嫗張氏蠢兹老狐不思既勤且儉事桑麻以遵婦道惟鼓舌調唇釀媒孽以惑良民國有正法汝尚何逃又照錢縣令乃愷悌君子應宿郎官不懼上天難欺賄賂公行於白屋只道下民易虐苞苴受於琴堂將白為黑以屈作伸簠簋不飾黜陟難逃其林春侍妾杜黃花等名位卑微仁義週篤非特不忘於患難抑又爭死而輕生涇渭雙分是非兩决其陳氏林春與侍婢三人判歸本院守制附令其兄陳銀領囘毛氏謀殺親夫駕禍他人依律凌處死莫有良因姦致死陷害孤貞按條處斬合宜張店嫗勾引私通杖一百錢縣令臟汚太甚罷職不敘使淫奔之徒筆下如瓦解冰消風流之案判出似烟飛火滅寃家盡釋清濁分明嗚呼勸善懲惡兹國家之重典洗冤雪恨乃察院之宏規判語已具解報施行
   
   值得注意要点：
   1.男主角王瑚是丧命的结局。2.案件审理是察院曹吏。3.审案方式，没有官吏躲柜中录取口供情节。4.周镗妻毛氏在【玉堂春】故事中为【皮氏】。【毛】【皮】均属代指女性。5.从下图可依看出【陈氏玉林春供状】之后的另一条【幽魂供状】是摘自《剪灯新话》《牡丹灯记》的末尾判决一段。据此可以推测【陈氏玉林春供状】很可能也是从整篇故事截取的其中一段供状部分。这个【玉林春】的故事名虽已无从知晓，而根据后文《海瑞公案》推测，可能来自公案小说。
   

   
   
   

3. 《情史类略》卷2【玉堂春】原文如下：
   河南王舜卿，父為顯宦，致政歸。生留都下，支領給賜，因與妓玉堂春姓蘇者狎。創屋宇，置器飾，不一載，所齎罄盡。鴇嘖有繁言。生不得已出院，流落都下，寓某廟中。廊間有賣果者見之曰：「公子乃在此耶！玉堂春為公子誓不接客，命我訪公之所在。今幸無他往。」乃走報蘇。蘇誑其母，往廟酬願。見生，抱泣曰：「君名家公子，一旦至此，妾罪何言。然胡不歸？」生曰：「路遙費多，欲歸不得。」妓與之金曰：「以此置衣飾，再至我家，當徐區畫。」生盛服僕從復往。鴇大喜，相待有加，設宴。夜闌，生席捲所有而歸。鴇知之，撻妓幾死，因剪髮跣足，斥為庖婢。未幾，山西商聞名求見，知其事，愈賢之，以百金為贖身。逾年髮長，顏色如故，攜歸為妾。初，商婦皮氏以夫出，鄰有監生，浼嫗與通。及夫娶妓，皮知之。夜飲，置毒酒中。妓逡巡未飲，夫代飲之，遂死。監生欲娶皮，乃唆皮告官，云妓毒殺夫。妓曰：「酒為皮置。」皮曰：「夫始紿為正室，不甘為次，故殺夫，冀改嫁。」監生陰為左右，妓遂成獄。
   生歸，父怒斥之。遂矢志讀書，登甲科，後擢御史，按山西錄囚。潛訪得監生鄰嫗事，逮以來，不伏。因潛匿一胥於庭下櫃中。監生、皮氏與嫗，俱受刑於櫃側。官偽退，吏胥散。嫗年老，不堪受刑，私謂皮曰：「爾殺人累我，我止得監生五金及兩疋布，安能為若受刑？」二人懇曰：「姆再忍須臾，我罪得脫，當重報。」櫃中胥聞此言，即大聲曰：「三人已盡招矣。」官出胥為證，俱伏法。王令鄉人偽為妓兄，領回籍，陰置別邸，為側室。
   生非妓，終將落魄天涯；妓非生，終將含冤地獄。彼此相成，卒為夫婦。好事者撰為《金釧記》。生為王瑚，妓為陳林春，商為周鏜，姦夫莫有良。
   情史氏曰：「夫人一宵之遇，亦必有緣焉湊之，況夫婦乎！嫫母可為西子，緣在不問好醜也；瓦礫可為金玉，緣在不問良賤也。或百求而不獲，或無心而自至，或久睽而復合，或欲割而終聯。緣定於天，情亦陰受其轉而不知矣。吁！雖至無情，不能強緣之斷；雖至多情，不能強緣之合。誠知緣不可強也。多情者，固不必取盈，而無情者，亦胡為甘自菲薄耶！」
   
   此条故事结尾处有【好事者撰为《金钏记》，生为王瑚，妓为陈春，商为周镗，奸夫莫有良。】这一条描述与《燕》、《国》中的【陈氏玉林春供状】完全符合。
   
   
4. 《海剛峰先生居官公案》二十九回公案【妒妾成狱】。此故事与以上《情史》【玉堂春】文字基本相同，只是配合海瑞对地点稍加改写。结尾处加入【告】、【诉】、【判】来满足公案小说的特色需求。以此推测上述《燕居笔记》、《国色天香》所收【陈氏玉林春供状】一条或许就是来自公案小说的节录。
   
   
   
   
5. 《警世通言》24卷《玉堂春落难逢夫》故事题下有：【与旧刻《王公子奋志记》不同】几个字。旧刻《王公子奋志记》情节已不可知，但与玉堂春故事应该大不相同。
   此《玉堂春落难逢夫》故事情节无疑是根据以上《情史》文言【玉堂春】扩展改写而来。故事由何人执笔虽不可知，但故事世间背景设定在正德时期北京城。人物是败给了监刘瑾的兵部尚书王琼的三儿子王景隆。从文字描述细节可依看出笔者对北京是比较熟悉的，尤其是对位于黄华坊的东华门，灯市，勾栏胡同，东院，南院（现代东城区一带）。其中还提到了【顶银胡同】的名字。（这条胡同在张爵撰《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中属于南居贤坊，在康熙京城全书上标注在贡院后街位置，属于明时坊。与现代地图位置相同）。这些更能说明《警世通言》的《玉堂春》故事作者和对京城没有了解的冯梦龙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