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万破

饭前散步，对于一个居家静养的人，算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暮夏到初秋的过渡，午睡醒来，秋老虎还在窗外发威。黄昏尚早，这段时光，适宜看看书，写写字，坐在窗台发呆，或者对着电视原地小跑，收取一些肺活量。

时光如流水，感觉空气中有了丝丝寒意，耳畔也响起了虫子的苦吟，墙上的指针越过5点，妻子准备晚饭，我下楼在小区里溜两圈。感觉缺一只狗，散步的内心活动也需要分享。

这个季节，枝头的花朵不常见。楼下的月季开得稀稀落落地，紫薇一边结果一边不忘开花。我想起来了，这是一个采摘果实的季节。不过，待我有所行动时，走过的那些枣树、无花果树，早已枝头空空，即便有漏网之鱼存在，那也青涩着，处于顶端，只能望洋兴叹。

中秋刚过，桂花树伫立在道路两侧，有七八株，叶子青绿，水洗过一般，来来去去不闻体香。我要做一个有心人，欲弄清楚这里面的原因，我不能冤枉一棵树。

我像乌鹊绕树三匝，用手拨开阴森的枝叶，细心查看发芽处。还没米粒大，像叶，又像花朵，凭我对植物的那点可怜的见解，尚无法判断。但我很自信，此处的桂花没有开，不代表别处的桂花也没有开放。我就知道有一处，那一个靠近运河的小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此刻正是满树花头。走在院外小路上的人们，一定目光乱转，惊奇花香来自哪里！

饭前散步，遇见太多的晚饭花开。它们居于草丛的一角，或任意一块空地，去年还是一两株，今年已是一个大家族，蓬蓬勃勃，开枝散叶。花香是必不可少的，附近的空气也成了它们的俘虏。只是发展到今天，已名不符实，顶着个晚饭花的名字，早饭也开，中饭也开，晚饭自然开得更精彩。

小区不大，一圈下来也就二十多分钟，这可能跟我的步伐有关，见面最多的要数无花果树和枣树。我们这个小区很奇怪，就像季节这个市场，今年推出的流行款，就是无花果树和枣树。幼儿期的树苗，无花果的手掌很细长、耐看，且粉嫩。枣树苗很好辨认，叶子像打过蜡的，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光也会滑一个大跟头。我打心眼里喜欢它们，愿意它们做这方土地的接班人。

散步的路上，动不动会惊飞一些鸟，它们是慢生活的讴歌者。乌鸫、喜鹊、斑鸠、戴胜、麻雀……，还夹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鸟。这些鸟像我一样，也喜欢在草地上、林间散步，蹦蹦跳跳的，享受着难得的秋光。它们不怎么怕人，除非你脚步重，刻意走到它们的安全防区内，才会呼啦啦四散惊起，胆大的依然停留在附近的枝头，密切注视着你，等你一走远，又落下来，继续它们的聚会、聊天，或密谋一些重大的事项，比如今天的晚宴，邀请哪些朋友们来参加，准备哪些果品，女士们会献上怎样的舞蹈呢！

凭心而论，这些年，我把居住的小区当成了我的老家，那个记忆中的小村庄来看待。村庄是回不去了，那儿早成为一片废墟，后来在废墟上又建起了一幢幢高楼，变得更加陌生。在高楼的对面，那个叫城北家园的安置楼，替代了曾经的栖息地。现在故乡在空中，像一只鸟，似乎随时可以展翅离去。

散步能散出故乡情结，这也挺要命的。对于大病初愈的我而言，思维便会发散得更远、更散、更不可理喻，同病相怜呗。

有一个宗旨不能偏离，既然是冠之于饭前散步，那初衷应该有助于消食，也就是提高饮食的兴趣，通过所看所思，把一个人的胃和肠调动起来，处于一个兴奋期。通过结果来看，再结合午休的质量，效果是明显的。

之前我叙述了小区的花花草草，也涉及了一些常见的鸟，其实还有遗漏之处。散步的人，多为休闲之人，除了平视，还有仰视。那便是天空，云朵，高楼窗外侍养的花草，晾晒的衣物。有时也会是一群蜻蜓，飞得看不真切的蝴蝶，或一只从没见到的巨型鸟，从我的视野一闪而逝。偶然的事物，充满神秘性，更会引起我的兴致，我知道那只有一面之缘。

白天散步，和夜晚散步，总感觉那里不同。究竟哪里不同，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似乎只可意会而不能言说。一个固定的小区，一个我无法逃离的地方，因为时间的关系，渐渐产生了浓厚的感情，应该可以叫做生命中的第二故乡了吧！

散着散着，居然散出了眷恋的味道，小时候的味道，桑梓的味道。

你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如果无时无刻不与它打交道，哪一快土地，哪儿有什么植物，什么花，你闭上眼睛也能叫出来。你记着它们的模样，每一个季节可爱的模样，你记得它们凋谢的样子，在风中笑盈盈的，与你无数次的见面，告别，再见面，再告别，这才是生命交汇应该有的样子。

你想起来，生命是平等的，没有哪一个凌驾于哪一个，遇见便是最好的安排。这初秋的遇见，让我感恩造物的恩赐。

那些建筑物，草地，树，鸟，飞虫，小池塘，块状云，变幻不定的光影……，它们在安静地等候你的到来、离去，互为等候，互为陪伴。

你动情了，付出了，一块巴掌大的地方，你每天也能兴致勃勃走上百遍，当然走的方式不一定非要用脚。这一块土地，及其之上的物品，比你的身体更温暖，更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