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倪萍的《姥姥语录》真羡慕呀,倪萍的姥姥真好,用四个鸡蛋给外孙女换红头绳,站在村口望着外孙女乐得满村飞跑,咧着缺了牙的嘴慈祥的笑,这让我想起我的奶奶。我比较穷,在我出生前爷爷、姥姥、姥爷都已相继去世,祖辈我只有奶奶,就这唯一硕果仅存的奶奶在相处不多的时光里也很少让我感到温暖。我独立而强势的奶奶是位一个与众不同的女性,她以自己独立特行的个性,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走完了自己绚丽多姿的一生。曾经我对她充满怨恨,此去经年,突然释然了,追忆她的一生,我常陷入沉思,或许她给了很多……
奶奶曾经是职业妇女,受过西化教育,思想开放,非常注重子女教育。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要让子女坚持学业绝非一件易事,后来父亲说起那时候每流亡到一地,祖父忙着去找工作,奶奶简单购置生活必需品后最重要的就是给孩子找学校。为了给孩子交学费,奶奶晚上烧樟脑、糊药盒补贴家用,即使在最艰苦的岁月也未中断孩子的学业。奶奶以她独特的教育方式把六个子女抚养成人。父亲曾说起过一件事,中学时父亲打摆子,生病的孩子谁能不恋家?父亲在发烧的间隙跑回二十里外的家,结果奶奶说:“这点小病也值得跑回家?自己到医务室取点药。”把生病的父亲赶回学校,我坚信所有的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十指连心,哪怕仅仅出于动物的本能,奶奶的做派我至今仍难以理解,也许因为是见多识广的淡定吧,不似一般的父母一见孩子生病就慌张。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父亲和他的姐妹们都很自尊与自立,学有所成,在各自的领域各领风骚,这与奶奶的教育方式有很大关系。
解放了,父亲和他的姐妹们大学毕业后服从国家分配奔赴全国各地,奶奶没留谁守家;爷爷去世后,奶奶也没有让爷爷入土为安,而是背起爷爷的骨灰游走在全国各地,很少听到上一辈的情感故事,但我相信生前他们必定伉俪情深,即使死亡也难以把他们隔开。与一般慈爱的母亲不同,她在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而不是去为哪个子女充当保姆,她的来去仅凭自己的好恶。每个子女每月要从50几块的工资里支付30元作为她的养老金,这在当时是相当高的收入,堪比一个厅级干部。很难从传统意义上解读我的奶奶。
奶奶来我家并没有过多照顾尚在年幼的我,记忆中她来时常坐在大门口,戴一花镜,拿报纸看,有时还抽出短波收音机的天线听音乐,这在乡间相当异类,应该在一些人眼里挺像女特务的,他们拿奶奶是没什么办法,于是父亲被停止公职,遭到彻查(我倒因祸得福,父亲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年幼的我)。文革后让各自去查查档案里有没有什么捕风捉影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来父亲说起此事,霍!组织派人几乎查遍父亲的祖宗八代,比父亲自己都拎得清,父亲顺便还复习了一遍族谱。别的不说,那时的办事效率相当令人钦佩!这该感激奶奶所赐,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信然。
奶奶常用一种红色的药水泡脚,小小的我看了自然好奇,可她只告诉我有毒,不能玩,就不理我了。泡完后并不马上倒掉,放在那儿,自己看报纸。每当我凑近一伸手,她就威严的哼一声,我赶紧缩回手,很纳闷,她并没有看我,好像她多长了一双狡黠眼睛,那眼睛仿佛在说:“我就不告诉你,告诉你印象不深。”如此几次后,我失望了,寂寞的去看蚂蚁上树。后来上中学吧,我终于知道那是高锰酸钾水,奶奶有脚气,消毒用的,对高锰酸钾的理化性质至今记忆颇深,绝不是为了考试。也许先不要忙着给孩子现成的答案,让孩子带着思考去生活,去找寻,不失为一种值得借鉴的教育理念。
奶奶非常自我,那时生活水平很差,奶奶嫌我们家伙食不好,常拿钱让父亲买驴酱肉给自己补充营养(这个不要票),每人一小块,剩下的自己慢慢吃。每看到她自己边看报纸边斯文地撕着肉丝惬意的品味,我在旁边都恨恨地想:她是天底下最坏的奶奶,一定是大灰狼变的。现在想来奶奶的做法不无道理,毕竟长辈的健康是儿孙最大的福分,相比生病住院,食补的性价比高得多。
奶奶在我家时,我家呈现一种奇特的家庭关系,奶奶高高在上像君主,而爸爸妈妈则像两个相互打掩护的臣子,我们这帮小喽啰乐得放了羊,相当可笑。奶奶的厨艺非常好,做的饭很独特也很好吃,但奶奶很少下厨,而是高高在上的监督母亲,指手画脚,常搞得母亲不知所措,有奶奶在,父亲不敢再大包大揽的宠着母亲。一次,父亲上火牙肿老高,奶奶指挥母亲给父亲擀面条,可怜只会氢二氧一煮白菜的母亲哪干得了这高技术活,战战兢兢,擀的面条有筷子粗,不知该放多少盐,加了又加,最后终于成品出锅,父亲在奶奶狐疑的目光中一碗面吃完,母亲如释重负。呵呵,趁奶奶一转身,我听到父亲打趣母亲:“你和卖盐的有亲戚?差点没把我齁死!”母亲伸伸舌头,赶紧让父亲住声,两个人偷偷地笑。奶奶最终没能调教好儿媳,她一离开,我们家一切照旧,不知奶奶要知道了会不会失望。我认真的想过奶奶对母亲的改造,也许并非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用传统观念解读奶奶似乎很不公平)。奶奶自己非常独立,也许她是看不惯母亲的依赖,而同样很有个性的母亲因为父亲的宠爱宽容了奶奶,父亲左右都不想得罪,成了风箱里的耗子,急得上火。也许这是合理的解释。
奶奶没能调教好儿媳,但奶奶调教好了父亲,父亲传承给了我。在奶奶去世十几年后,西安的表弟来我家,伸筷子一品,说:“姐,你做的饭有妈妈的味道。”其实那不是妈妈的味道,那是奶奶的味道,家的味道。奶奶在她的游走生涯里不远千里以独特的方式传递着家的味道。婚后丈夫常夸我的肉丝面天下无双,他不知道的是我有个天下无双的奶奶。
奶奶的教育理念一直影响着儿孙们的生活,虽然她不曾看护过哪个孙辈,但她一直要求每家必须订阅医学杂志,不够的她来出钱。日积月累的医学常识让我们受益终生,单我家除了外科手术,一般的小病都自己根据情况买药,自己解决,很少去医院,比之嘘寒问暖,是授人与“渔”而非授予“鱼”的关系,不得不承认这种方式更为理性。她还要求如果有可能尽量为孩子订阅杂志,这使我自小一直有适合自己的读物。也许书并未给我带来锦衣玉食,但书的滋养一直让我保有一颗纯净的心和独立看到世界的视角。
身为基督徒的奶奶非常注重中国传统民俗,打春要吃春饼,冬至要包饺子,端午带我们包粽子,清明节前一天一定要寒食一天……春节的讲究更多,奶奶在我家过的那个春节,我挨的训比吃到的饺子还多。前几年去广州,启程前留守的五姑包饺子送我们起程,还在叨念“起脚饺子落脚面”,表姐接口:“奶奶的规矩!”大家不约而同哈哈大笑,不知不觉中奶奶的规矩融入了我们的生活,奶奶也在她的规矩中完成了中华民族文化的传承。那天我们就着饺子在一起谈论了奶奶很久,仿佛她不曾离去……
等我长大了,奶奶也老了,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承欢漆下,因为身体原因她走不动了,虽然父亲是长子,但我们家地处偏僻,医疗条件不好,奶奶选在西安姑姑家定居。难能可贵的是在老人们都惧怕死亡的现状下,奶奶做出在现在看来也相当明智的选择,她在预知自己来日无多时立下遗嘱:“如果再次中风,经抢救不能恢复正常思维,放弃抢救,只需用ATP维持生命待各地的子女赶回奔丧,拒绝成为植物人。另外,我走以后,把我和父亲的骨灰一同安葬。”这封遗嘱掷地有声,可见奶奶是个多么独立特性的人。其实奶奶一直很自治,她最后倒下是在浴室自己洗澡。姑姑尊重了奶奶遗愿,让奶奶带着自己的尊严离去。奶奶当时安葬在河北汉山公墓,后来我母亲去世,长辈们商议把奶奶的墓移到曲阜九仙山公墓和母亲一同安葬。
我一直相信另一个世界其实和这个世界没什么两样,为了她们婆媳能和平共处,我特地把她们的墓地选在甬道两侧,这样她们既可以相互照应又可以保持距离,嘿嘿,很为自己的做法得意。
无论从做派、思想和生活方式奶奶都大异于同时代的女性,在上世纪的中国非常罕见,令我辈汗颜。单她背着爱人的骨灰近二十年一直在路上,我的奶奶可谓天下无双!
早期书的滋养让我一直保有一颗童稚的心,我常会用孩子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于是我写下了很多童话。
《深度骚动》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7e17fa0100njrr.html#comment1
《听鱼》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7e17fa0100la08.html
《走猫步的兔子》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7e17fa0100ka6k.html
《哭泣的葡萄》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7e17fa0100kykx.html
《美丽约定》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7e17fa0100mwzz.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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