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如何做？

父母又应该如何向他们的后代传递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我思考过的问题中，这个算是最实用，也最被反复地提出的一个问题。

当我独处读书的时候，夜雨孤灯，玻璃窗上打满了霓虹灯染色的朦胧的涓滴，眼前略带黄色的纸张上精细锐利的

油墨向我提出这个问题。

当我在课堂演讲内容的时候，众生芸芸，望向我的眼神里，喜怒哀乐，贪嗔痴欲，色色不等，我看他们眼角的流

光或黯淡，直抵他们的心底，心头也会涌上这个问题。

在知道一生应当如何度过之前，我们享受到的不一定是平静，而更多是空虚。

古书中说，如果父母爱他们的子女，应当”为计长远“，成年人眼界高阔，比稚童多几分世故老练，所以应该替

他们先思考——一生应当如何度过。

而实在于真实的生活中，中年人对这个问题的困惑常常犹或甚过他们的子女，多半也不是因为子女心志坚定，而

是他们更年轻，还不至于被迫思索这个问题所致。

如果一个家庭，老年一辈的生活在无聊中弱衰，中年一辈的生活在无趣味中索然，而年轻一辈的兴致只在游戏上

勃勃，那么这个家庭在精神上的匮乏，就难以用物质上的丰足去弥补，而物质上，因为没有追寻动力的缘故，似

乎也多止于暖饱，也大多难有那么丰足。

我因为学生比较多，所以专需一件比较大的教室来容纳，目前所用的这间教室旁边，有一扇透气的小窗，所以等

候学生下课的家长们在声气往往可以传过来。

就常看到紧裹着毫无美学可言的陈旧衣服的中年家长，已经露出了老迈的气息，腰背驼着，眼神暗着，脸上露出

不健康的深红色，手里拿着银行或者机构免费发放的无纺布袋，里面多是一个不锈钢圈加玻璃的茶叶杯，晃荡着

棕褐的液体。

其中多是妇女，独自或三三两两地地楼道里晃着，挨挨擦擦地行走，迎面件轻人团团地来了，就怯怯地朝边上让

开。

一等就是一天，早上8点到晚上8点，就这样漫无目的又充满期待地晃着，也常常地伏在我教室的毛玻璃门上，从

缝隙中张望，似乎能这样看见在教室里的子女，听到他们老师授课的声气，不胜重负的未老先衰的心灵上就能多

得一分将来子女出息——”恩典与门风浩荡，诰命与锣鼓齐来"——的那种冀望的笃定。

我是很叹息的。

因为他们的眼神呆滞的子女往往正坐在教室里，因为我的威严和凶暴，而不是自发的求知，而把手暂时从王者荣

耀上拿开，疲累地勉力地跟随着对他们来说往往过艰深又过急促的内容。一旦下课，师威散去，就急迫地和周遭

的人聊着，指点着手机屏幕上的种种。

也不必指望他们回家后会复习课上内容。

他们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放弃了。

他们最熟练的技能不会是对某个目标的追寻，而大概总是对生活中不如意种种的麻木。

麻木到熟练的程度，寻找些立刻可得的低级别的趣味，比如便宜的高粱酒，辣嗓子的便宜烟，免费抽得的“老夫

子”的新皮肤。

若实在没有，就找一把阳光下的椅子，沉沉地睡上一会。

因为醒着实在太无趣味了。

恩典和锣鼓终于并没有来到的那个夏天，他们躲闲着父母的失望和痛责之后，心里盘算的，可能是“他们的气头

终究会过去的，那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较适合拿起王者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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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写字的王一郎》公众号，2021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