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多鼠患，藏书多被啮蚀。邻家有猫，乞得之。形魁然，大爪牙甚铦①。始至，群鼠屏息穴中。余私喜鼠患从此弭②矣。

    迨③月余，患复大作，终夜咋咂有声。余怪而伺之，则猫与鼠甚比同寝④，处若倡和。然诇⑤其故，猫性贪，嗜鲍鱼腥，中厨所庋⑥，见必窃取食之。鼠觉其然也，凡猫之所嗜，鼠必储以遗之于路。猫啗⑦而德之，遂一任所为。鼠始以形之大也而畏猫，既以所嗜尝猫，终则狎猫、豢猫、利有猫。其出而为患也，益无忌。余乃叹曰：“甚哉！贪之毒也。使猫无所窃，鼠其敢尝之耶？猫既先鼠而窃，其能禁鼠之群窃耶？蓄猫本以捕鼠，而今反以导鼠，且昵之为一，是鼠魁也。曷若去鼠魁而群鼠之患犹或少弭耶！”乃命童子锁其项，絷其足，数而抶之⑧，沈之于交衢之溷⑨。

【注释】

①銛：音xiǎn，锋利。

②弭：音mǐ，消除。

③迨：音dài，等到。

④甚比同寝：十分亲近地同睡。比，亲近。

⑤诇其故：侦察那原因。诇，音xiòng，侦察，刺探。

⑥中厨所庋：厨里所藏。庋，guǐ，藏也。

⑦啗而德之：吃了以后，非常感激老鼠。啗，即“啖”字。德，感激，用如动词。

⑧数而抶之：历数其罪状，并且把它打了一顿。数，音shǔ，列数罪状。抶，音chì，笞打。

⑨沈之于交衢之溷：把它淹死在交叉路口的茅厕里。沈，同“沉”；交衢，歧路；溷，音hùn。

【译文】

    我家多鼠害，家里的藏书大多被老鼠咬坏。邻居家有猫，我向他们家讨了一只，猫的体形十分高大，大大的爪子，尖尖的牙齿，非常锋利。刚到我家时，老鼠们都屏息静气躲在鼠洞里，不敢出来。我心里为鼠患有望从此消除而暗暗地感到高兴。

    不料等到一个多月太平日子刚过，鼠害又卷土重来了！整整一个晚上，咋砸声不断。我心里就纳闷了。经过窥伺，我终于发现猫和鼠竟然十分亲热地同睡在一起，平时相处就像是一个唱一个和那样相得。于是，我就侦察其缘故，原来这只猫本性贪婪，特别喜欢鲍鱼的腥味。橱柜里摆放的鱼腥，只要被它看到就必定偷来吃了。老鼠发现了猫这么贪心，以后凡是猫特别喜欢的东西，它们就一定存着送到猫经常走过的路上去。猫吃到了嘴里，就感激在心里。于是，就完全听凭它们胡作非为。开始时，老鼠因猫的魁伟的体形而害怕，不久以后，就把猫喜欢的东西提供给猫品尝，最后就发展到跟猫打闹玩乐，觉得把猫这么豢养着，对自己反而有利。到了这个时候，老鼠出洞为非作歹，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我由此叹息道：“贪心的危害，这是多么严重啊！假如猫自己不偷东西，老鼠们岂敢投其所好拿东西来贿赂它？猫既然在老鼠之前先行偷窃，哪能禁得了老鼠成建制成规模地偷窃呢？养猫本来是为了捕鼠，现在反而在引导老鼠们作祟，而且鼠猫亲昵得像是一家亲了，这样，猫就成了老鼠中的黑老大了，我还不如把这黑老大除掉，鼠群的祸害还有可能稍稍收敛一点呢！”我于是叫童子锁住了猫的脖颈，用绳子拴住它的脚，一边历数它的罪行，一边用竹爿打它，最后把它溺死在交叉路口的茅厕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