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扯出“孝”字旗
(2012-08-16 23:4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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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新“24孝”行动标准,引起了很大反响。这是注定的。今日中国,光是“孝”这个字,就足够争议腾起,何况“24孝”,跟戏彩娱亲、埋儿奉母、卧冰求鲤、恣蚊饱血等旧有的“二十四孝”故事名称挂联。
原本,孝在中国具有至上的位置,它是家庭的第一伦理,也被作为君臣伦理的源泉。治家以孝,事君以忠,有通顺的解释。“忠孝不可两全”,与其说是一种麻烦,不如说突出了孝与忠作为家国伦理核心的地位。
但20世纪上半叶开始,孝作为家庭第一伦理的位置发生了动摇,此后,孝就成了一个争议性议题,也不时成为一种社会性焦虑。新文化所倡导的个体独立与个性自由,直击以孝为至上规则的家庭伦理,是否肯定孝的至上地位,被当成了区分新旧文化的一个标志。将孝从家庭观念中驱逐,和维护孝在家庭的核心地位,拉锯不已。这一含义至今仍起作用,这就是为什么直到今天,但凡见到“孝”字,必然聚议纷纭。
争议历经近百年而不能决出高下,不只表明传统的强大,也表明“非孝”作为观念,尤其是作为行为,也难以获得普通人的认可。一方面,几千年历史的家庭专制与国家专制,既使“孝”字汇集了迷信乃至野蛮的含义;另一方面,当孝在日常状态下被解释为对父母尊长的亲养态度,它提供了家庭关系可接受的一般规则,又无可否认。这使人们即使否定孝的意义,也很难采取决绝的姿态;即使在观念上态度决绝,当人们真正面对父母,也很难视若路人,何况新文明也提倡对长者的尊敬。
孝引起巨大争议,在于它背负沉重历史,在今天又解释模糊。历史中的孝,既包括到无论新旧文化都认可的正常亲情,也包括新文化绝不认可的纲常伦理,这一伦理强调父权、夫权、神权和君权。孝道、孝治、孝顺、孝敬、孝行等概念,从正常亲情发端,终结于三纲五常的训戒,从合理的起点导向野蛮的专制,以合理规范打头偷运了囚禁人格发展的枷锁。
今天,孝仍然是定义模糊的概念。支持者往往强调孝包含正常的家庭亲情,反对者往往强调孝包含起自家庭专制而终结于社会专制的基因。支持者担心否定孝产生从家庭到社会的冷漠与关系悖谬,反对者担心不否定孝会使家庭到社会铲除不掉拘束自由的土壤。
客观地说,现实的家庭关系正备受考验。在孝的位置发生动摇后,孝的支持者固然对家庭关系的现状多有不满,孝的反对者也并没有对家庭关系满意起来。老龄化社会的到来,空巢老人的增加,老年孤独问题突显,都成为社会问题。同时,社会变化正在使“老”成为一种可怕的称谓,而不再可以欣然自许。在复杂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下,孝的焦虑蔓延起来。
其实,无论是否主张孝,人们都不反对正常的家庭亲情。从孝来说,正常的家庭亲情正是其逻辑起点。从非孝来说,也视“重视家庭”为可以取代孝的人类普遍价值。既然如此,为何人们不立基共识,将正常的家庭关系突出出来,而围绕“孝”进行永无止息的论争,实在是一件有些奇怪的事。
名实之辨,肯定有其意义。对旧的字词或者概念阐发和赋予,这种“返本开新”的做法,不无显示“古已有之”、“其理长存”的用途。但实话说,旧的字词及其言说方式,确实会使语言形式拖滞一般理解。文言文也可以写出新意纷陈的文章,但它一定笼罩着一种返古的气息;令尊、贵庚、孝道等词语,同样如此。
“新‘24孝’行动标准”,看其内容,可以说与传统所称的孝道大为不同,全都不再含有长者绝对中心的意思,反而内含“长者弱势”的精神判断。给父母打个电话、陪着看场电影、给父母做个饭、教父母上网等等。对长者仅此而已,与其说是规令,不如说是恳求;而且并非要求一条一条对照执行,而只是提倡根据情况量力而为。
所谓“新24孝行动标准”,准确而言,可以说只是家庭对待老人的行为指引。既然如此,为何一定要使用“24孝”的称号,为何要称为“行动标准”,不仅徒惹纷争,而且顶戴为人反感的“标准化行动”冠冕,加重人们对“孝治天下”的隐忧,令人莫名其妙。
人们可能确实忙于事务,疏于安慰老人;人们可能心有感念,但不知如何向对老人表达。那么实实在在,给人们一点行为的指引,应是无人反对。然而硬要名之曰“孝”,而且名之曰“24孝”,称为“行动标准”,反而不利实事。正常家庭亲情,难道非要打上“孝”的标记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