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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包养的写作

(2006-01-24 17: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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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无心做事,闲看影碟。

看到的这一部叫Misery,本意为“悲惨”,中文译作《危情十日》,想当然以为又要动枪动刀,火爆万状,竟然并没有三分钟就杀一个人,讲的是一个女书迷与小说家的故事。

女书迷安妮威克斯是个护士,最爱看保罗谢尔顿的系列畅销小说,为小说中的人物魂不守舍。在一个风雪天,谢尔顿完成了他最新的作品,赶到出版社交书稿,半路发生车祸致重伤,被书迷威克斯救回家中,给以无微不至的照顾。此间,威克斯十分崇敬地请求谢尔顿把作品给她先睹为快,谢尔顿的命运也就此变得悲惨。

谢尔顿已经厌倦老题材的写作,所以他在这最新的作品中已让主人公因难产而死。威克斯很快读完了手稿,她不能接受主人公死去,不能同意小说家“残忍地杀死”那个可爱的人物。她逼迫腿伤在床的作家烧掉了手稿,命令小说家按照她的要求重新写作一部“最伟大的作品”。她供给他优裕的生活,给以生活上周到的照顾,提供良好的“封闭式”的写作条件,只要作家按照她的创作思想去写,实现她的意图,她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当然,如果小说家不好好进行如她所愿的写作,她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当觉察到作家趁她不在家时曾经自行在房子里各处活动时,她用棍子重新敲断了他车祸后已经渐渐复原的腿;当觉察到作家希望脱离这种“创作不自由”状态时,她拿出枪来进行威胁;最终当作家烧掉了令她满意的作品时,她开枪进行了殊死的搏斗。

看这部电影时,我脑子里一直在想“养起来”这个在中国文坛很有市场的说法。相当一段时间,“养起来”被中国作家认为是出精品的前提。文学杂志发行数下降了,会有强大的“养起来”的声音,其辞曰:“社会需要文学,一个省、一个市,至少总得养一个文学刊物”,好像没有被养的刊物,文学就死亡了。作家要签合同了,不能再稳拿工资了,又会有强大的“养起来”的声音,其辞曰:“作家生活有忧,还怎么能够静下心来写作?”

实话说,这使我很容易想到“二奶”,感到这呼吁被养的直白,很像是“二奶”的呼声。若让“二奶”掌握话语权,她们定必也要大呼小叫:“不包养起来,我们怎么能够提供更好的服务,怎么能够把自己弄得更让你动情?”按照“二奶”的理解,世上若没有包养,人间还是否有爱情都成问题。

倘若按照“养起来”的思路,小说家谢尔顿真是应该感激涕零。只要不犯规,好好照供养人的意图写,则优渥的生活,优质的照顾,优等的待遇,优良的创作条件,都是应有尽有的。包养人又不是不尊重人才,你有好的文笔,她并非不懂得欣赏,并且她要用的就是你的好文笔,这也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吧。文采没有止境,够你终生修炼,所以你完全可以花一辈子来提高自己的文采,以便于更好地表现供养者的创作思想。正如一个“二奶”,因为包养人能够欣赏她的年青美丽,所以做好“二奶”也算是一种报答,并且要着力修炼“为悦己者容”的功夫。至于心灵的拷问,也实在很好回答:因为她包养了我,所以我要写她之所想;而且只有在这种没有生活压力之下写才算是纯粹而严肃的创作;再说她又有棍子又有枪,我不按她的写,又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小说家谢尔顿究竟是不愿意被养起来写的,看来他还不是因为这样出不了好作品,而是从骨子里认为自己的笔不能成为效劳于供养者的工具,他把享受优渥生活但不能写自己之所欲写的状态视为不能忍受的痛苦。电影最后表现的是小说家谢尔顿在生死搏斗中杀死了威克斯,重新回到了不受供养的世界,给人以莫大的安慰。然而,如果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出现,被供养者是否定会奋袂而起,奋袂而起又是否定能逃脱魔手,都是很难说的。

其实即便谢尔顿完全就范,只要他还感到痛苦而不是“欣然命笔”,我对他仍然会极表同情,这决不同于威克斯的强制只让我感到野蛮。但假如被养者一面感到不能自如写作的痛苦,一面又在呼吁供养人应该拿出更多的钱来养他——这种情况是完全可能出现的——那么,我只能说,这种与野蛮伴生的丑陋已经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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