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笔记_瑞田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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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彼得堡笔记

(2014-11-19 23:5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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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

许勇

李晨

圣彼得堡

俄罗斯

列宾美术学院

站在一座铁桥上，列宾美术学院的大楼尽收眼底。大楼面临涅瓦河，河边两座狮身人面像面对面地守望。不高大却宏伟的米黄色大楼，果然不同凡响。涅瓦河的水从桥下汹涌流过，奔往不远处的波罗的海。看河水，看列宾美术学院的大楼，总觉得浓浓的诗意在头顶盘旋。

列宾美术学院是叶卡捷琳娜二世修建的皇家美术学院，这位女皇对艺术有着偏执狂般的喜爱，她在世界范围内收集艺术品，又鼓励俄罗斯的艺术家勤奋创作。

眼前是列宾美术学院，历史深处中的皇家美术学院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不要紧，列宾美术学院还在，她延续了一个帝国的艺术尊荣，她不声张，却有魅力，她不表白，却令人肃然起敬。

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如一位在涅瓦河边行吟的贵妇，浪漫而庄重。我在美术馆看过三次展览，每一次参观，都要在售票处排队购票，时间是几分钟或十几分钟不等，买到参观券，再依次入场。这样的体会，在今天的中国不复存在了。在今天的中国，为了看一场画展，排队买票，恐怕也是天方夜谭了。

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分东西两个展厅，每一个展厅的展线仅仅一百余米。如果没有展板补充，中国一类的大展绝对行不通。然而，凭窗尽揽的涅瓦河，十米高的举架，还有列宾美术学院的毕业生留下的名作临品，让美术馆的味道醇厚、隽永，意味深长。每一次在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的地板上徜徉，任圣彼得堡通透的阳光水一样洒进展厅，或者看着涅瓦河的波光涟漪，再遥想克拉姆斯科依、盖依、列宾、苏里科夫、希施金、瓦斯涅佐夫、彼罗夫等人的画作，以及他们构建的巡回展览画派，让我感受到了时间与艺术的沉重。

对于俄罗斯十九世纪的美术创作，我们耳熟能详。尤其是以克拉姆斯科依等人参与的巡回展览画派，以其对生活的关注，对现实的批判，引起了中国人长时间的共鸣。我在一年中三度造访列宾美术学院，起于我对巡回展览画派永远的敬意，对巡回展览画派现实意义的寻找。

让我们倍觉尴尬的是，我们与俄罗斯的艺术交流逆差严重，俄罗斯画家的名字我们可以随口而出，中国画家的情况他们基本不了解。原因是多方面的，十九世纪的俄罗斯美术具有世界性的高度，他们有资格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自己的创作。列宾美术学院米黄色的大楼，有岁月包浆的木门，凸凹不平的石头铺成的走廊，还有校园中自由走动的马，高高耸立的纪念柱，在涅瓦河边写生的学生，延续着一座美术学院昨天的故事。

今天的中国也不是昨天的中国。今天的中国也需要别人的认知与理解。因此，我们与列宾美术学院达成协议，在列宾美术学院举办“许勇、李晨美术作品联展”。两位来自鲁迅美术学院的教授，中国的著名画家，携带他们满意的美术作品，在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亮相。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的副馆长列娜告诉我们，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第一次迎来中国画家的展览。

作为策展人，策划中国画家到列宾美术学院办联展，也是我的第一次。

许勇与李晨

许勇与李晨擅画人物，他们神奇的画笔，创造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比如许勇的白求恩、嘎达梅林、“五虎上将”，比如李晨的翠翠、红嫂、黄宾虹、徐悲鸿、吴昌硕，他们对人物形象的细致刻画与精神塑造，得到了观众与美术评论家的关注。

他们用画笔画人，揭示人的内心世界，我用文字，讲述画家的故事。

许勇、李晨是鲁迅美术学院的同事，许勇在国画系当教授，李晨在插图工作室当教授，年龄相差三十岁，都有北方人的性格特征——直率、性情。

两位教授在连环画创作上均有不菲的成绩，他们的作品也出现在同一个美术展览，彼此不多见，却也常联系。

策划“许勇、李晨美术作品联展”，两个人都高兴，许勇说，与年轻人在一起办展览，有朝气。李晨说，许勇是鲁迅美术学院的前辈，这是向他学习的机会。策展不能“拉郎配”，要考虑画家之间的友谊、气质，其中有画风的关系，有地域的关系，当然，更要考虑艺术的关系。许勇是当代画坛的常青树，82岁了，依旧风风火火，拿起画笔，就不想放下。李晨画画，如老僧如静，画笔在纸面上擦过，那种刷刷的声响，便是李晨的梵音。我多次光顾过李晨的工作室，看似简陋的工作室，生命的亮度极强，他在创作的感觉中，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把他唤回。

北部中国，北方的美术学院，北方的画家，有着北方的心态和向往。

“许勇、李晨美术作品联展”，所选择的作品是许勇的《百骏图》，气势恢宏的场面，动作各异的骏马，人格化的树木与河流，把我们带到遥远的草原。还有他的《摔跤手》，神勇的蒙古族青年在月光下较力，坚定的目光，矫健的体魄，必胜的信心，彰显了生命的魅力。李晨带来了他的代表作《边城》。这部连环画又由上海美术出版社出版了新的版本。据我了解，李晨的《边城》，已经在北京、武汉、吉林等地出版了八个版本。《边城》的不断出版，说明了《边城》在当代连环画创作的地位，以及读者对《边城》的喜爱。同时，他也带来了自己的另外一部代表作《红嫂》，这部作品在全国美术展上屡次摘金夺银，读者印象深刻。还有人物画孙中山、黄宾虹、齐白石······。总之，两位画家对在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的展览极其重视，他们不止一次对我说，与其说是一次展览，也可以说是中国当代美术作品的异国展现。

对列宾，两位教授是敬仰的。2013年的秋天，韩国贺、李晨，还有我一同到俄罗斯考察，在莫斯科的特列恰科夫画廊，当李晨看到列宾的《伊凡雷帝杀子》、《意外归来》、《库尔斯克省的宗教行列》、《晚会》等作品时，泪眼迷离，几度哽咽。2014年的秋天，在圣彼得堡的俄罗斯博物馆，他又看到了《伏尔加河的纤夫》、《查波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复信》，他的激动溢于言表。我理解他，鲁迅美术学院的传统教育，是对列宾美术学院教学体系的承袭，李晨的素描，筑基于此，今天亲眼目睹列宾等大师的真迹，怎能不动容？

展览结束后，李晨与他的研究生回国了，我与韩国贺陪同许勇和白素兰在圣彼得堡旅行。参观俄罗斯博物馆时，许勇对俄国美术史的了解，让我瞠目。苏里科夫的《苏沃洛夫越过阿尔卑斯山》、瓦斯涅佐夫的《十字路口的骑士》、《激战之后的情景》、列宾的《国务会议》等作品，在他的讲解下，仿佛我们回到了俄罗斯第一次卫国战争的时期，看到了俄罗斯画家如何缅怀历史。

画展开幕式

10月16日下午2时，“许勇、李晨美术作品联展”在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作为策展人，我早早来到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看一看我们的工作是否还有漏洞，是不是需要补充。

我首先走进列宾美术馆美术馆的圆厅，一股浓郁的艺术气氛扑面而来。圆厅东西两边各自摆放着九排弧形座椅，褐色，有十米的长度，结结实实的。座面是牛皮，底座是厚重的木材，颇有艺术气质。列娜对我说，这些座椅与这座大楼有着相同的年龄，她们与列宾美术学院的各届学生一同见证了俄罗斯美术的光辉历程。我当然对这些有灵光的座椅刮目相看了。一根木材是横梁，做工不细腻，却有感觉和温度。我挺喜欢这些座椅，布展的三天时间，我愿意坐在圆厅的座椅上与小翟、小崔，与列娜、安娜谈工作。圆厅的举架与展厅等高，安娜修长的身处，颇有教养的微笑，如风一样在我的眼前经过，挺沉醉的。圆厅四周挂着人物肖像画，这是学生们的作品，一代又一代的学生，是列宾美术学院的骄傲，学院把他们在学习期间画的画挂在这里，是一种寄托，也是别样的鼓励。

对着座椅的是一个圆桌。前来参加开幕式的主要嘉宾坐在圆桌的四周，发表各自的感言。

下午2点整，展览开幕式开始了。圣彼得堡美术界的朋友，列宾美术学院的部分教授、学生，中国驻圣彼得堡的领事，中国的留学生，旅居圣彼得堡的华侨，新华社、圣彼得堡《龙报》记者，共计200余人参加了开幕式。我与列娜共同主持。列娜介绍俄罗斯方面的嘉宾，我介绍中方的嘉宾。然后，俄罗斯人民艺术家、列宾美术学院教授、圣彼得堡美术家协会油画主席安德烈依·布寥科致辞，对于中国画家许勇、李晨到列宾美术学院举办画展表示祝贺，同时，也对中国当代美术创作成绩表达了敬意。安德烈依·布寥科多次访问中国，对中国美术界，对鲁迅美术学院比较了解。

许勇致辞，他感谢列宾美术学院，感谢中国的朋友韩国贺等人，为他和李晨的联展所做的工作。他简要回顾了自己的学画经过，坦言俄罗斯美术对自己的影响。他强调，自己是第一次到俄罗斯，他会去各大博物馆看画，重温年轻时代的感受。李晨动情地谈起自己到列宾美术学院办展的感受。他说，我在鲁迅美术学院教美术，理解一座美术学院的精神是什么。在列宾美术学院，他发现了俄罗斯人对艺术的尊重，对美术作品的喜爱。圣彼得堡领事胡滨在致辞中肯定了“许勇、李晨美术作品联展”，他认为，展览也是俄罗斯朋友了解中国美术的机会，自然会促进两国的文化艺术交流。对于中国画家，胡滨说，他在国内就看过两位画家的连环画作品，今天在圣彼得堡目睹真迹，是一种幸运。

开幕式上，许勇现场作画。他在一张八尺宣纸上画了两匹奔跑的战马，他的夫人白素兰补画了草地、树枝。许勇画画时，我发现俄罗斯画家们一直伫立观看，他们的眼神随着许勇的动作不断变化，也许东方的写意画，也让他们插上了想象的翅膀。

邱特林父子

在圣彼得堡住久了，当然要拜访几位画家。侨领李程是“老圣彼得堡”了，他开车，穿过大街小巷，拜访了9位年龄不一的俄罗斯著名画家。有意思的是，俄罗斯画家都住在大楼的顶层，房间举架高，采光足，适合画画。地板斑驳陆离的，与古旧的画架和色调沉郁的画作，还有俄罗斯画家深沉的气质特别契合。也许邱特林是美术世家，也许我们与列娜有着愉快的工作交往，我们每一次到圣彼得堡，都要到他们的家里拜访。

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列娜是邱特林的夫人。

这一次与许勇、韩国贺、李占刚、李程一同来的。我买了两瓶格鲁吉亚的红酒，在邱特林的画室里一边喝酒，一边谈画。邱特林的儿子别佳刚过而立之年，瘦峭的身材，丰富的表情，天真的目光，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在北京，我和李占刚、李程与他喝酒，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他拿着茅台酒瓶看来看去的样子，还有他干杯后喜悦的神情。

邱特林是圣彼得堡某大学的美术教授，也是列宾美术学院的毕业生，他愿意描写风景，俄罗斯的古旧建筑给了他许多灵感，俄罗斯人忧郁的目光也是他喜欢刻画的对象。

与他相比，别佳就轻松多了，他愿意画俄罗斯女人的裸体，还愿意画冰球运动员。我是在东北长大的，我知道冰球对我们的诱惑，当然也知道，冰球与俄罗斯人关系，等于足球和巴西人的关系。因此，别佳不断刻画着俄罗斯冰球明星的形象，不断挖掘俄罗斯冰球运动员的精神实质。那种英俊的形象，硬朗的气质，的确是当今世界所缺少的。

韩国贺与别佳年龄相近，艺术趣味也相近，他们谈冰球联赛，谈冰球球星，头头是道。为此，韩国贺就计划购买别佳体育题材的油画作品。我和李占刚同龄，又都是在松花江边长大，着迷别佳人体画的心情近乎雷同。不知道是列宾的画好，还是俄罗斯女人的身材好，在我们眼前的别佳画作，总有一种蓬勃的生命活力，看看，长久地看着，不能释怀。

邱特林因教学任务缠身，未能出席“许勇、李晨美术作品联展”的开幕式，他是在第二天去列宾美术学院美术馆参观的。他与许勇碰杯，说：“您的画受到苏里科夫的影响，不知道我的看法对不对。”许勇说：“我喜欢苏里科夫的作品。应该说瓦斯涅佐夫的作品我研究了很久，他的《三勇士》，启发了我创作《五虎上将》。”许勇又谈到瓦斯涅佐夫其它的代表作，邱特林频频点头。谈到李晨的作品，邱特林说：“与李晨是老朋友了，这一次没有见到他挺遗憾。他的素描有强烈的个人风格。我的学生们也有这样的认识。”

谈话间，列娜把一本画集翻开，找到一幅油画作品，告诉我们：“这是我父亲的作品。”

这是一幅人物画，几位农民围在斯大林的身边，也许是听他“那过去了的事情”。

这幅画的后面，是梅尔尼科夫的作品。列娜说：“可惜，梅尔尼科夫在2012年离开了我们。他的中国学生很多。”

邱特林父子向我们展示了一百余幅美术作品，不同的题材，不同的色调，不同的气氛，似乎感受到了俄罗斯的四季。

最后，我们向邱特林父子发出邀请，准备在明年的6月份到中国举办展览。他们愉快地答应了。

驭马群雕

我们住在圣彼得堡铸造厂大街，这条街与涅瓦大街交汇，每一次去涅瓦大街，就会经过书店、州议会大楼、酒吧、咖啡馆什么的，慢慢地走，踩着橡子树叶，看着厚厚的云团，就想吟诵诗句。

对于诗人而言，这条路太“奢侈”了，安娜·阿赫玛托娃的故居就在我们住所的对面，往东去，还有涅克拉索夫的故居，还有布罗茨基的故居，还有杜勃罗留波夫的故居。这些人的诗句和文章，有世界性的影响。我正准备对俄罗斯十九世纪的文学重新阅读时，有幸从他们住过的房子旁经过，就有一种精神冲动。

岂止铸造厂大街“奢侈”，涅瓦大街对于我们来讲就更奢侈了。沿着涅瓦大街往北走，也就是往涅瓦河与冬宫方向走，会经过普希金咖啡馆。当年普希金在这里喝了一杯酒去决斗，铩羽未归。莱蒙托夫写完《诗人之死》，也在这里喝了一杯酒去决斗，也是壮烈牺牲。诗人算计不过这个世界，诗人却能让人缅怀生命，缅怀美。

在涅瓦大街来来往往的次数着实记不住了，但我能记住途径“四马桥”时，总是要驻足，仰首看着桥的四个角站立的四匹矫健的马和四位同样矫健的驭马的裸体青年。

“四马桥”是直觉给予我们的判断。其实，这座桥有名有姓——阿尼契柯夫桥。扬踢欲奔的骏马雕塑，也有一个诗意的名字——驭马群雕。这是圣彼得堡著名的雕塑。

驭马群雕，顾名思义，马是有人驾驭的。的确，这四组雕塑，是人马合一的，也就是说，每一匹马都有一个人驾驭。显然，马有野性，需要驯服。四个裸体的男性青年，紧紧牵着缰绳，与马较量。这是理性与感性的冲突，这是野蛮与文明的对峙，这是力与美的交响。

阿尼契柯夫桥，算啦，还是叫“四马桥”吧。“四马桥”因这四组雕像显得不同凡响。从这里走过，似乎总会听到清脆的马蹄声，甚至骏马奔跑的身影也在眼前浮现。愿意在“四马桥”上沉吟，看着静静西流的小涅瓦河和远处滴血教堂的尖顶，血管里的血就奔涌起来。

驭马群雕是彼得·克洛斯的代表作。作为十九世纪中期的著名雕塑家，他把古典主义和现实主义结合起来，把心中的马，现实中的马，天上的马，地下的马，统一在“四马桥”头，彰显着一座伟大城市的雄伟气魄。

彼得·克洛斯还有一座著名的雕塑作品《克雷洛夫纪念碑》，置于圣彼得堡的“夏之园”。克列洛夫的寓言，在少年时期便开始阅读，他的智慧与幽默，是我成长期的文化养分。在普希金咖啡馆，我看到了克雷洛夫的肖像，他的表情凝重，似乎是一位少言寡语的作家。他生前常来普希金咖啡馆，也常去“夏之园”，在这个小花园里，很多动物在他的心中人格化了，进而这些人格化的动物开始影响着我们对美与丑的判断。

彼得·克洛斯，克雷洛夫，驭马群雕，克雷洛夫寓言，还有这座颇有分量的“四马桥”，是俄罗斯人追求自由的体现，是俄罗斯文明的象征。

在圣彼得堡旅行，最后一天，总会不由自主地走到“四马桥”，在桥上看河水，看天空，看人马相搏的动人时刻。在这里与圣彼得堡告别，心是坦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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