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28号正是修竹安排拍摄广告的日子。办公室里突然空了一大块。铁华心里也有点空落落的。

他在办公室里看财务送来的表报，接到他母亲梁太打来的电话。“你在公司吗？”“在。”“你那秘书在吗？”铁华顿了一下，说：“在。”又突然提高音调说：“妈，你要干嘛！”“我听关关说，你最近找了个女朋友，问他是谁又不说，我问他你之前在和谁谈，他说是你秘书。”铁华把手里的笔狠狠握了一下。“小王八羔子，在我跟前捣鬼。我等会叫华叔开车送我过来，我要见见她。”“妈……”不等铁华说完，梁太就把电话挂了。

他拿起电话拨乔英的分机号，想了想，又把电话给扣了。他拨通修竹的电话，还没说话，就听修竹说：“在忙，有话快说。Leo，小心架子！把化妆师找来，演员要补妆。”铁华只得说：“没事，你忙吧。”

铁华把乔英叫进来，挠着头说：“等会我妈会过来，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吧。”乔英吃了一惊，“她要问我什么？”铁华把桌上的报表往前一推，“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了！”乔英见状，心里有些明白了。她走过来，帮铁华整理了一下办公桌，把烟灰缸里的灰倒在垃圾桶里，又把茶几上的物件摆摆好，把沙发上的广告杂志放回到架子上。她看了看盆栽，墙角一人高的福禄桐古意盎然，窗边的百合竹翠生生的。晴天的风吹动墨绿色天鹅绒窗帘，她轻快地走过去，把窗帘拉开系好。

不到半小时，梁太就大驾光临了。她身着丝光面料礼服风格的及膝裙，手拿迪奥经典款玫红色皮包，皮肤白皙，脖颈修长，波西米亚风味耳环特别显眼。她径直走进办公室，往沙发中间一坐，且不说话。铁华亲自泡了一杯西湖龙井，递给她，她抬了抬手，表示不稀罕。铁华把茶杯放在她面前，笑道：“妈，这是明前新茶，香醇得很，您尝尝。”梁太正眼也不瞧他，“什么好茶我没喝过？我要喝媳妇敬的茶！”铁华垂头不语。

梁太继续说：“你当初大学毕业就闹着要结婚，我是死活不同意，要你出国你也不出，折腾了两三年你还是要结，那就结吧，给她搞了北京户口，安排了工作，结婚才一年，你就要离婚！我不同意，你跟我急，又闹了一两年才离掉。我着急给你张罗，你爸说孩子心灵有创伤，缓缓，好嘛，这一缓五六年了，什么伤好不了？你爸爸都六十好几了，他嘴上不说心里比我还急。你说吧，中秋节那天，你相中谁了？”

铁华摸摸脖梗，甩了甩头道：“妈，我知道，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要管啊。”梁太一拍茶几，“什么话！我是你妈！再这么由着你，只怕我和你爸死了都看不到孙子！”铁华赶紧陪笑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什么意思？嫌我们多事是不是？行，你写个东西来，我们脱离父子关系！”铁华站起身挨着母亲坐下，拉住母亲的手笑道：“妈，我肯定要结婚的，给你生个大胖孙子。”梁太“叭”地一声笑出声来，点着他的脑袋，咬牙道：“你呀，你看你几个姨妈、叔伯，哪一个没抱孙子？看得我哟——”又叹气道：“我们老刘家哪点不比他们强？就你不给我争气！”铁华笑道：“好，我都听您的，行了吧。”梁太一瞪眼，“你少糊弄我！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正说着，乔英敲门进来了，她今天还是一身黑，但在衣襟别了一只镶钻兰花璀璨胸针，显得更有档次。她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微微俯身叫了一声“阿姨好。”又对铁华说：“刘总，金总说国庆节想来北京让您帮忙认识几个央视领导。”不等铁华回答，梁太把茶杯一放，说：“没空！”铁华笑道：“你回他说我晚点打电话给他。”乔英转身欲走，梁太慢慢地说：“你就是乔秘书吧。”乔英忙转身过来，笑道：“阿姨，我叫乔英。”铁华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坐吧。”乔英“嗳”了一声，侧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背部直立，双膝并拢，两手合在一起，放于膝前。

铁华在一旁窘得厉害，站起来想走，梁太看着他的脚说：“坐下。”“我去拿根烟。”梁太喝了一会儿茶，说：“听说你很能干哪，年轻人就应该好好干工作，我们那会儿哪有这么好的工作环境。”又看着她说：“你多大了？”乔英低头道：“25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也别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你看你们刘总，都35了，还一心忙工作，自己的事情也不操心。他看上了一个女孩子，自己不好意思，这不，我过来和他谈谈，国庆节安排两家父母见面。小乔啊，你也要抓紧了，女孩子家耽误不起啊。我看你这孩子不错，要不我也给你张罗一个，包准你满意。”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乔英笑道：“刘总35了都不急，我急什么。我还想跟着他多学点本事呢。阿姨，您气质真好，难怪刘总这么有绅士风度。”梁太笑道：“我老都老了，哪里还有什么气质。倒是你，赶紧找个好婆家，女人有了孩子气质就拔出来了。现在的女孩子以为把脸涂得花红柳绿的就有气质了，这哪叫什么气质，顶多一个花瓶而已。铁华，你说是吧？”又笑着对乔英说：“铁华眼光就不错，他看上的那女孩儿，要门第有门第，要模样有模样，明年就大学毕业了，我想让她到铁华公司来实习，到时还要请你多关照啊。”铁华走了过来，对乔英说：“茶都凉了，再去泡一壶来。”梁太说：“不必了，我还有事。乔秘书，这事儿就拜托给你了。”乔英笑着起身离开。

铁华发急道：“妈，你说什么呢，我没和她谈恋爱。”梁太站起来道：“不管你和谁谈恋爱，这次必须听我的。你要再离一次婚，把我老脸丢尽，我也不要活了！”铁华和她吵了两句，她挥手打断：“叫刘叔备车，我马上下去。”梁太借着上洗手间，把办公室里的女孩子看了个遍。乔英正好从洗手间里出来，眼圈红红的，想是哭过了。梁太装作没看见，略点了点头，和她檫肩而过。

铁华在窗口看着母亲乘车离开，心里烦躁起来，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修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