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贾府的灵魂人物是谁
(2013-01-23 12:3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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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贾母 |
分类： 蟋蟀品红楼 |
《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摘录：
话说宝钗湘云二人计议已妥，一宿无话。湘云次日便请贾母等赏桂花。贾母等都说道：“是他有兴头，须要扰他这雅兴。”至午，果然贾母带了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贾母因问“那一处好？”王夫人道：“凭老太太爱在那一处，就在那一处。”凤姐道：“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贾母听了，说：“这话很是。”说着，就引了众人往藕香榭来。原来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众人上了竹桥，凤姐忙上来搀着贾母，口里说：“老祖宗只管迈大步走，不相干的，这竹子桥规矩是咯吱咯喳的。”
一时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盂各色茶具。那边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一边另外几个丫头也煽风炉烫酒呢。贾母喜的忙问：“这茶想的到，且是地方，东西都干净。”湘云笑道：“这是宝姐姐帮着我预备的。”贾母道：“我说这个孩子细致，凡事想的妥当。”一面说，一面又看见柱上挂的黑漆嵌蚌的对子，命人念。湘云念道：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贾母听了，又抬头看匾，因回头向薛姨妈道：“我先小时，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枕霞阁’。我那时也只象他们这么大年纪，同姊妹们天天顽去。那日谁知我失了脚掉下去，几乎没淹死，好容易救了上来，到底被那木钉把头碰破了。如今这鬓角上那指头顶大一块窝儿就是那残破了。众人都怕经了水，又怕冒了风，都说活不得了，谁知竟好了。”风姐不等人说，先笑道：“那时要活不得，如今这大福可叫谁享呢！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的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窝儿来，好盛福寿的。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一个窝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高出些来了。”未及说完，贾母与众人都笑软了。贾母笑道：“这猴儿惯的了不得了，只管拿我取笑起来，恨的我撕你那油嘴。”凤姐笑道：“回来吃螃蟹，恐积了冷在心里，讨老祖宗笑一笑开开心，一高兴多吃两个就无妨了。”贾母笑道：“明儿叫你日夜跟着我，我倒常笑笑觉的开心，不许回家去。”王夫人笑道：“老太太因为喜欢他，才惯的他这样，还这样说，他明儿越发无礼了。”贾母笑道：“我喜欢他这样，况且他又不是那不知高低的孩子。家常没人，娘儿们原该这样。横竖礼体不错就罢，没的倒叫他从神儿似的作什么。”
说着，一齐进入亭子，献过茶，凤姐忙着搭桌子，要杯箸。上面一桌，贾母，薛姨妈，宝钗，黛玉，宝玉，东边一桌，史湘云，王夫人，迎，探，惜，西边靠门一桌，李纨和凤姐的，虚设坐位，二人皆不敢坐，只在贾母王夫人两桌上伺候。凤姐吩咐：“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一面又要水洗了手，站在贾母跟前剥蟹肉，头次让薛姨妈。薛姨妈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凤姐便奉与贾母。二次的便与宝玉，又说：“把酒烫的滚热的拿来。”又命小丫头们去取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来，预备洗手。史湘云陪着吃了一个，就下座来让人，又出至外头，令人盛两盘子与赵姨娘周姨娘送去。又见凤姐走来道：“你不惯张罗，你吃你的去。我先替你张罗，等散了我再吃。”湘云不肯，又令人在那边廊上摆了两桌，让鸳鸯，琥珀，彩霞，彩云，平儿去坐。鸳鸯因向凤姐笑道：“二奶奶在这里伺候，我们可吃去了。”凤姐儿道：“你们只管去，都交给我就是了。”说着，史湘云仍入了席。凤姐和李纨也胡乱应个景儿。
凤姐仍是下来张罗，一时出至廊上，鸳鸯等正吃的高兴，见他来了，鸳鸯等站起来道：“奶奶又出来作什么？让我们也受用一会儿。”凤姐笑道：“鸳鸯小蹄子越发坏了，我替你当差，倒不领情，还抱怨我。还不快斟一钟酒来我喝呢。”鸳鸯笑着忙斟了一杯酒，送至凤姐唇边，凤姐一扬脖子吃了。琥珀彩霞二人也斟上一杯，送至凤姐唇边，那凤姐也吃了。平儿早剔了一壳黄子送来，凤姐道：“多倒些姜醋。”一面也吃了，笑道：“你们坐着吃罢，我可去了。”鸳鸯笑道：“好没脸，吃我们的东西。”凤姐儿笑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了你作小老婆呢。”鸳鸯道：“啐，这也是作奶奶说出来的话！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脸算不得。”说着赶来就要抹。凤姐儿央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儿罢。”琥珀笑道：“鸳丫头要去了，平丫头还饶他？你们看看他，没有吃了两个螃蟹，倒喝了一碟子醋，他也算不会揽酸了。”平儿手里正掰了个满黄的螃蟹，听如此奚落他，便拿着螃蟹照着琥珀脸上抹来，口内笑骂“我把你这嚼舌根的小蹄子！”琥珀也笑着往旁边一躲，平儿使空了，往前一撞，正恰恰的抹在凤姐儿腮上。凤姐儿正和鸳鸯嘲笑，不防唬了一跳，嗳哟了一声。众人撑不住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凤姐也禁不住笑骂道：“死娼妇！吃离了眼了，混抹你娘的。”平儿忙赶过来替他擦了，亲自去端水。鸳鸯道：“阿弥陀佛！这是个报应。”贾母那边听见，一叠声问：“见了什么这样乐，告诉我们也笑笑。”鸳鸯等忙高声笑回道：“二奶奶来抢螃蟹吃，平儿恼了，抹了他主子一脸的螃蟹黄子。主子奴才打架呢。”贾母和王夫人等听了也笑起来。贾母笑道：“你们看他可怜见的，把那小腿子脐子给他点子吃也就完了。”鸳鸯等笑着答应了，高声又说道：“这满桌子的腿子，二奶奶只管吃就是了。”凤姐洗了脸走来，又伏侍贾母等吃了一回。黛玉独不敢多吃，只吃了一点儿夹子肉就下来了。
贾母一时不吃了，大家方散，都洗了手，也有看花的，也有弄水看鱼的，游玩了一回。王夫人因回贾母说：“这里风大，才又吃了螃蟹，老太太还是回房去歇歇罢了。若高兴，明日再来逛逛。”贾母听了，笑道：“正是呢。我怕你们高兴，我走了又怕扫了你们的兴。既这么说，咱们就都去罢。”回头又嘱咐湘云：“别让你宝哥哥林姐姐多吃了。”湘云答应着。又嘱咐湘云宝钗二人说：“你两个也别多吃。那东西虽好吃，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肚子疼。”二人忙应着送出园外，仍旧回来，令将残席收拾了另摆。
博主点评：
让我们变成隐形人，走进这场家庭盛宴。
湘云请贾母等赏桂花，小孩办大人事，贾母一定觉得奇怪。但把前两天王夫人说要请她赏桂花吃螃蟹的事一联系，心里就明白个大概了，所以也不细问，只说“是他有兴头，须要扰他这雅兴。”贾母一点头，宝钗就带着湘云指挥丫鬟们忙碌起来，并且把活动流程上报给了王熙凤。
至午，贾母带了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贾母因问“那一处好？”——史湘云请贾母只说赏桂花，要说了还吃螃蟹，那谜底就揭开了，构不成惊喜了。贾母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明知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安排好，还是很配合地问“那一处好？”作为儿媳妇，王夫人答道：“凭老太太爱在那一处，就在那一处。”——这是一句败兴的话，难怪贾母说她不会说话是块木头！她对贾母只做到了一点：顺从，而且是表面上的顺从。贾母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听了这话兴致全无，想必掸了她一眼。王熙凤见状，赶紧说：“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贾母听她这么一描述，这才又有了兴致，说：“这话很是。”一语双关，等于说王夫人“很不是”。
王夫人跟贾母一点都不亲，人又“木”。上竹桥，应该由她来搀扶贾母，王熙凤见她没动，所以忙上来搀着贾母。一边走，一边打消贾母的顾虑：“老祖宗只管迈大步走，不相干的，这竹子桥规矩是咯吱咯喳的。”王熙凤对贾母的顺从是心口合一的，难怪贾母那么喜欢她。进入榭中，贾母见这里比凤姐描述得还要好，兴致更高了，喜的忙问：“这茶想的到，且是地方，东西都干净。”湘云这才揭开谜底，笑道：“这是宝姐姐帮着我预备的。”贾母一早猜着是宝钗的主意，果然不错，于是夸了宝钗一句——贾母道：“我说这个孩子细致，凡事想的妥当。”她并没有“笑道”，说明她并不喜欢宝钗这样煞费苦心地取悦她。如果她知道宝钗还有帮湘云做东起社的用意，她反而会理解她，真心夸她。说不定还会参与其中，担任点评嘉宾。
王熙凤和贾母开玩笑逗得贾母哈哈大笑——贾母笑道：“这猴儿惯的了不得了，只管拿我取笑起来，恨的我撕你那油嘴。”凤姐笑道：“回来吃螃蟹，恐积了冷在心里，讨老祖宗笑一笑开开心，一高兴多吃两个就无妨了。”贾母笑道：“明儿叫你日夜跟着我，我倒常笑笑觉的开心，不许回家去。”——谁都听得出来贾母喜欢王熙凤这样，偏偏王夫人又来败兴——“老太太因为喜欢他，才惯的他这样，还这样说，他明儿越发无礼了。”她这话原本是要接着贾母假装生气的那句话说的，但王熙凤嘴快，把她的话岔开了。按道理，她就应该把这句话咽回去，或者顺着贾母的话说。但她没这个急智，克制不住地要把她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不顾别人的感受，不管适不适合，这反映出她的性格中有很愚蠢霸道的一面。
贾母心情好，这次没怪她，接她的话笑道：“我喜欢他这样，况且他又不是那不知高低的孩子。家常没人，娘儿们原该这样。横竖礼体不错就罢，没的倒叫他从神儿似的作什么。”——这是一句非常重要的话，揭示了贾母的思想内核：她尊重人性，允许他人在遵守基本规则的前提下个性自由发展。她喜欢的宝玉、黛玉、晴雯、鸳鸯都是真性情的人。她在人治社会里体现了人的平等，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史湘云请她赏桂花，她不拿老祖宗的架子高高兴兴赴约；王熙凤拿她开玩笑，她不觉得无礼，和她像好朋友一样相互打趣。正因为她的开明，大观园里才焕发出勃勃生机，说她是贾府的灵魂人物，一点不为过。
薛姨妈和宝钗因为是客，所以和贾母坐在一桌。王熙凤剥了第一个蟹，先让薛姨妈。这当然是客气，她要接了，就不合礼数了。薛姨妈比王夫人聪明多了，她没有一本正经把礼数抬出来败贾母的兴，而是说：“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既合了礼数又显得自然。贾母听了一定在想：这俩姐妹，一个娘养的怎么差别那么大，一个是木头，一个一点就透。
薛宝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抱着不得罪的人宗旨，让湘云背着贾母和王夫人令人盛两盘子与赵姨娘周姨娘送去。湘云对这个建议一开始不理解，因为她和两位姨娘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但宝钗很快就说服她了，一句话：今天是你做东，必须周到，切不可得罪了人。其实谁也没当真拿她当东道，她成了宝钗的傀儡。但她很单纯，一心只想着宝钗为她好，所以不仅很快按她教的做了，还认真做起了东道——凤姐走来道：“你不惯张罗，你吃你的去。我先替你张罗，等散了我再吃。”湘云不肯，又令人在那边廊上摆了两桌，让鸳鸯，琥珀，彩霞，彩云，平儿去坐——这当然也是宝钗的主意。
鸳鸯是贾母的首席贴身大丫鬟，自然深受贾母影响。她自尊有个性，几乎在她身上看不到奴性。因为贾母很信赖她，王熙凤也对她另眼相看，从不在她面前端主子架子，和她开起玩笑来没有顾虑，两个人像一对损友。鸳鸯在入席之前，把服侍的任务交给了王熙凤——鸳鸯因向凤姐笑道：“二奶奶在这里伺候，我们可吃去了。”凤姐儿道：“你们只管去，都交给我就是了。”这在王夫人看来是违规的，说严重点是以下犯上。但在王熙凤和鸳鸯这里，这是亲切有味的事。
调侃规则，变换角色，让她们有开不完的玩笑——鸳鸯等正吃的高兴，见他来了，鸳鸯等站起来道：“奶奶又出来作什么？让我们也受用一会儿。”凤姐笑道：“鸳鸯小蹄子越发坏了，我替你当差，倒不领情，还抱怨我。还不快斟一钟酒来我喝呢。”鸳鸯她们给王熙凤敬酒，不是恭恭敬敬的，而是“送至凤姐唇边，凤姐一扬脖子吃了”，像一群姐妹闹着玩儿。喂完酒，鸳鸯“损”王熙凤——鸳鸯笑道：“好没脸，吃我们的东西。”故意把距离拉开。王熙凤立刻对“损”——凤姐儿笑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了你作小老婆呢。”鸳鸯把她推开，她就把她拉得更近。如果有外人在，这话就显得下流，但都是自己人，就显得俏皮大胆。鸳鸯假装生气，道：“啐，这也是作奶奶说出来的话！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脸算不得。”说着赶来就要抹。凤姐儿央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儿罢。”
玩笑开到这里，已经接近临界点。鸳鸯要真抹了凤姐一脸腥，玩笑就开过头了，不好玩了。于是琥珀来凑趣，把目标转向了平儿——琥珀笑道：“鸳丫头要去了，平丫头还饶他？你们看看他，没有吃了两个螃蟹，倒喝了一碟子醋，他也算不会揽酸了。”平儿手里正掰了个满黄的螃蟹，听如此奚落他，便拿着螃蟹照着琥珀脸上抹来，口内笑骂“我把你这嚼舌根的小蹄子！”琥珀也笑着往旁边一躲，平儿使空了，往前一撞，正恰恰的抹在凤姐儿腮上。凤姐儿正和鸳鸯嘲笑，不防唬了一跳，嗳哟了一声。众人撑不住都哈哈的大笑起来。”——从斗嘴到打打闹闹，这玩笑开得叫一个尽兴！贾母听她们这边这般热闹，隔空也来凑趣——一叠声问：“见了什么这样乐，告诉我们也笑笑……你们看他可怜见的，把那小腿子脐子给他点子吃也就完了。”鸳鸯等笑着答应了。
吃完了蟹，游玩了一回，王夫人素来不喜欢这种活动，贾母让她压抑，凤姐让她更像个木头，她想快点结束，所以对贾母说：“这里风大，才又吃了螃蟹，老太太还是回房去歇歇罢了。若高兴，明日再来逛逛。”贾母其实兴致还很高，想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节目。她知道宝钗湘云搞这次活动绝不只是赏花吃蟹。可是宝玉黛玉都不跟她透个风，想必她不合适参与。既然如此，她也不强求，所以对王夫人笑道：“正是呢。我怕你们高兴，我走了又怕扫了你们的兴。既这么说，咱们就都去罢。”——走得真叫一个不甘心！
贾母是贾府的灵魂人物，这才成就了《红楼梦》里的灵魂人物宝玉和黛玉。她走在时代的前面，让两百年后今天的我们感到亲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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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主著作：《迈过婚恋的坎》中国三峡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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