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尽的苦难里,他始终谦逊正直,去爱身边人的同时努力修身完善自我,在他疲惫孤寂的人生背后,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刘梦妮
在一篇“王蒙谈论读书”的文章里,曾把传记文学和准传记文学的模式划分为两类,一类是“丑小鸭模式”,一类是“狄更斯模式”,这两种模式都是为了呼唤一种精神,不要怕苦,不要怕考验,要坚持自己的信念,美好的日子终究会来临。
王蒙老先生或许忽略了一点,不管是丑小鸭,还是狄更斯故事里的主人公,他们最后的蜕变来源于他们生来就不一样。丑小鸭真正的母亲是天鹅,先天因素注定他能够变成天鹅;狄更斯笔下的贵族儿童,最终也有贵族家庭因为血缘的关系接纳他们。在这两种模式下,最后的“大团圆”结局源于那些先天注定的因素。他们经受的那些苦难,只称得上是“贵族式苦难”,因为加倍的补偿是注定的。
芸芸众生,又有多少人生来就有特别高贵的血统,或者拥有一个最终会拥抱自己的贵族家庭呢?他们人生的希望又在哪里?最近阅读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的《契诃夫的一生》,那个生于苦难长于苦难历经坎坷却依然保存着对周围人最大善意的契诃夫,让我动容,更让我开始思考一种不同于“贵族式苦难”的人生模式。
书里关于契诃夫童年的描述占去很大篇幅,那些贫穷而黯淡的生活,无精打采的小镇,破败的小店铺,粗暴易怒的父亲、懦弱没有主见的母亲,以及只会转嫁父亲欺凌、自私自利自暴自弃的兄长,种种片断汇聚成的多灾多难的童年,并没有让契诃夫有一颗愤世嫉俗的心,即使周围充满粗俗与冷酷,契诃夫依然本能地爱着优美、善良和礼貌。16岁那年,父母在留下一句空洞的叮咛“把书读好,自己想办法应付”后去了外地,契诃夫也没有抱怨,反而鼓励家人。他通过给别人补课等方式换得生活所需,最后考上了莫斯科的大学。大学里,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他又本能一般地开始写作以获得稿费。
长久的折磨人的生活也摧残了契诃夫,他心底始终充满了孤寂与忧伤。他曾半开玩笑地写下对妻子的期望:“但愿给我一个月亮般的妻子,不会总是出现在我的地平线上”,但自始至终,他都始终保持着对亲人的一种持久的忍耐和责任心。当他病了、别人催他多多休息,或者是有他尊敬的长者说他写得太多、一个艺术家不应这样多产、而应该更有耐心,他只是笑笑,“爸爸妈妈需要吃饭。”这是他写作的动力,更是他的善良,要对并未给他什么关爱的家人承担起责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分钟,被疾病折磨的他依然想到身旁情绪焦虑的妻子,“她怎么还没吃饭?她一定饿了”,对契诃夫来说,关心别人始终超过自己。
丑小鸭的故事只是上天的玩笑,契诃夫的生命则是上天的奇迹。他在对周围人的爱中,一步一步成就了自己写作的天才。在无尽的苦难里,他始终谦逊正直,去爱身边人的同时努力修身完善自我,在他疲惫孤寂的人生背后,闪耀着人性的生辉。契诃夫让我知道了一个普通人面对苦难,所应该有的最好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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