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劫后余生
(2023-01-10 23:46:33)分类: 哀牢山人(长篇小说) |
28、劫后余生
下午,吴双有的副将赵兴打累了,退下阵来抽一阵大烟,然后问身边的土匪,弟兄们,前门拿下了没有?当匪徒回答“没有”时,他又跳下烟床来,伸了个懒腰,气急败坏地大骂,他妈的,小小的一个金厂,半天都拿不下来,以后咋个攻打县城?接着他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他的得力匪徒,神气十足地直奔金厂下栅子,妄图撬门而入。其中一个匪徒跳到栅子门前,还未来得及撬门,就被胡天才一枪击中毙命。赵兴看到他的弟兄被击毙,就跳到栅子门前拖死匪的枪时,又被胡天才一枪结果了性命。众匪徒见两人丧命,十分慌张,便没有哪个敢来撬栅子门了。吴双有随即退到金厂河边,一面架起机枪拼命向金厂疯狂扫射、掩护,一面组织匪徒从下栅子大门右侧冲到围墙脚下,拼命用锄头、十字镐把围墙挖通一个洞,数十名匪徒冲进村子的下街心,烧杀抢掳,烧毁民房 20 多间,抓走胡德荣和曹乃金,逼迫他俩将赵兴的尸体抬到村外。吴匪想乘势拿下金厂,但遭到村民顽强抵抗,土匪仅只打进下街心,未能进入中、上段街心。战斗直打到下午,土匪只得退出村外。
此时,还有两个土匪王文龙和周小基神气十足没有退出村外,他俩仗着手里有枪,大摇大摆地故意窜到下街子的各家各户,不问三,不问四,拿这取那,还故意用脚踢翻人家的罗锅桶盆,意在探一探这一家人的胆量如何,家里人紧靠在一起,任其辱骂不敢吭声。金厂人的风俗是不论你需要什么东西,只许要,不许偷,最忌偷抢。
王文龙和周小基没有想到,这一家正是不好惹的邓铁坤家。邓铁坤早有防备,他早已将枪藏在了藏在房主妇女住的房里。他们家的房分上下两层,上层人住,下层在女人住的下边是碓房,隔栏以外便是牲口厩,上层分左右用竹笆隔开,男人住左,女人住右,上边是火塘,下边人睡。而他的铁匠炉设在距房后五六十公尺的地方,搭一个简陋的蓬子。
两个土匪窜过来了,一进铁匠房,故意刁难,向铁匠要钱,若不给钱便杀铁匠和他的助手。邓铁坤故意支吾着说,只有这一久老百姓交来的一点手工钱,但没有带在身上,待我回睡觉的地方去拿,如不放心,你们跟我一起去。一面对其助手示意,即如果只跟我去一人,另一人,你用大锤对付他,那坏蛋没有去,等了一会也不见铁匠返回,就跟着追去,并吩咐他的同伴,好好监视铁匠助手。
邓铁坤回屋去,故意将十多块钱(半开银币)放在床上,自己一个进到女人宿舍那边,端起九响枪,从后门到下层碓房又顺着牲畜厩转到大门底下,等候着那家伙一到就开枪,也同样在预料中,那家伙跟上来后窜进屋里,见钱放在床上,不见铁匠,便随手将钱拿在手中,去找铁匠,把枪挎在肩上,得意忘形地走出门来,那土匪前脚刚跨出门槛,铁匠邓铁坤瞄准其背腔,一枪正中胸膛,那土匪立刻倒地,腥血流淌一地。周小基听到枪响,一时慌了手脚,想去看过究竟,冷不防铁匠助手,手举大铁锤一头打去,没想到,用力过猛,大锤举得过高,碰在低矮的搭篷顶上,大锤仅打在坏蛋的背间,那家伙知事情不妙,便顺街逃之夭夭。
周小基逃出村外,捆绑着胡德荣和曹乃金又来攻寨。寨墙上的人们看到土匪前面是胡德荣和曹乃金,一时停下手里的枪,不知所措。牛高马大的胡德荣面若土色,胆怯地被土匪推着往前走;曹乃金则大义凛然地高呼,乡亲们,不要管我们,向我们开火……。话还未说话,后面的土匪用刺刀捅,他转身,扑向土匪的刺刀,壮烈牺牲。
哇的一声,胡德荣双脚一软,瘫倒在地,哭得像一个孩子……
父亲胡德昌喊了一声打,子弹像雨点一样射向土匪,土匪被击上数人,纷纷倒下,其余的一轰而散。
寨门前的土地上,只留下瘫倒在地的胡德荣,他已经没有了哭声,像遗弃在荒野上的一堆泥土。
父亲带人把胡德荣抬回村里,原来父亲的大哥早已断气了。
为防吴匪乘夜偷袭,赵太华又作了新的防备:利用河埂、水田、房屋、街道等有利地形地物隐蔽待敌;每户人家准备灯笼一盏,战时挂在门前照亮街心,不准熄灭;动员有武器的青少年壮丁,沿城围墙据守,参加战斗;寨墙上架置土炮(俗称百丈机)数门,暗中也准备许多洋油桶,桶内放詈鞭炮,待战斗打响时点燃鞭炮,迷惑土匪,以助军威。
这时,身负指挥责任的赵太华脱下长袍换上短装,腰插独角龙手枪,在随从人员的簇拥下沿街向民众喊话,望大家沉静,不许惊慌,同心协力,保卫家乡……
午夜时分,吴双有率匪队五六百人集结,摸黑向金厂逼近。此时,阻击匪队的信号枪响,霎时四面八方枪声大作,满寨灯火明亮,民众助威的喊杀之声震天动地,土炮声声射向匪群与洋铁桶中的鞭炮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吓得匪队心惊胆颤。匪徒遭击,死伤不少,激战两小时后,慌忙退缩躲避,金厂周围一时寂静下来。
天亮后,愁急一夜的金厂民众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街头巷尾三三五五的人群,谈说着晩激战的情况。特别是土炮的火药桶空了,但是有的装有碎铁、破片的木桶却原封不动的摆着,原来是炮手一时惊慌,只装了火药,忘记装填碎铁破片。此后在民众中流传着“白费火药白费枪,白费火药打空枪”的笑话。
吴双有不甘心失败,不久又重整旗鼓,准备再次进攻洗劫金厂。他们抬着一面无名旗子,前面一个匪首头包蓝布,身穿红袍,口戴长须,脸孔染得红彤彤的,打扮成关云长的样子。另外一个头插两根雉尾,身穿花袍,面孔上染得花狸狐哨的,打扮成张飞的样子。
赵太华喊一声“打”,炮阁上的洋抬机便轰的一声巨响,头包蓝布、身穿红袍的匪首被打倒,身穿花袍的匪首也受了伤。但吴双有又指挥匪众把村子包围起来,村民拼命抵抗,打了一天和一个上午都打不进村去。土匪虽然伤亡很大,但仍不死心,还想乘夜间攻下金厂。
赵太华见此情形,带领村民用竹筒作了许多油灯,在围墙四周挑灯照明,来一个便被打死一个,土匪只好撤退到村南围墙外边的一所房子里去。那所房子的主人早已搬空,转移到村里来住。
那所房子距村南的炮阁楼很近。赵太华想了个办法,叫保长杨汝荣带着胡天才、邓铁坤找来七个火腿罐头筒,装满火药铁砂,做成“土炸弹”,点燃火线,从阁楼下摔进那所房子的天井里,顿时轰隆隆响了六响,只听见那伙土匪在里面哭爹喊娘,没有死的,放火烧了房子逃外面哇哇大叫。
此时,有人认为,吴匪一时走不了,相持不下,日子长了难免松懈,若匪众一齐拥来,防犯不周,万一城破,烧杀抢掠,后患无穷。不如与吴匪讲和,吴匪提出的钱财物品,只不过一、二所房子的代价。
有人则认为,我们有实力,不能白白把金厂送礼给吴匪。只要防守严密,人心齐,实力厚,等待外援,吴匪必败。
当晚凌晨四时左右,吴双有匪队又摸到金厂寨门前,10多名匪徒悄悄翻墙被守夜的保长杨汝荣发觉开枪射击,当场击毙三人,其他土匪急忙翻墙外逃。顿时枪声大作,双方展开激烈战斗。
为防止匪队从下栅门攻人街内,赵太华带随从来到街上,一则安慰惊恐万分的民众,同时命令各家各户点亮灯笼挂于门前照亮街道;二则显示战而有序不紊,鼓舞士气,树立军威。此外,调集数十名壮丁由胡天才率领驻守下栅门一带,在胡天才的统一指挥下向外射击。素以“攻必克,战必胜,所向披靡,凶悍野蛮”而著称的吴双有匪队,一时遭到金厂人的三面反击,被打得不知所措。
天明,又一场恶战结束,门外数十具匪尸横卧田野,枪弹、毛毡、头套、食品、大烟遍地丢的皆是。金厂得以保住,民众免遭洗劫。受惊一夜的民众愁颜渐开,奔走相告胜利消息。
吴双有休整后又将匪队集结于金厂寨前,誓师“踏平金厂,烧尽金厂”,侍机攻寨。此时,金厂又危在旦夕。赵太华等人立即调集壮丁充实团队,组织百余人的武装,分为两个大队主动出击,使吴匪一时不能靠近金厂。
匪徒凭借村后山头居高临下,向村中开火。部分民房被损,人、畜也有伤亡。但由于赵太华临阵指挥有方,民众齐心备战,金厂仍固若金汤。这场激烈战斗从天亮直打到傍晚,吴匪再攻下栅子,致使进村街道一段失守。赵太华迅速组织民众拆房子土基,搬运土石,沿街从东向西筑起一道屏障,把土匪阻在村子东头。赵太华率领团兵及避难百姓,以几所民房为据点,继续抗击土匪,并激励各据点团兵坚守待援。吴双有眼看强攻不下,当即改变策略,命匪徒喊话:只要交出赵太华,交纳三万五千银元,就停止进攻。如果不答应,村破人亡,杀光烧光……
吴双有接着派人送信,要赵太华前去谈判,赵太华二话不说,抽出信件,看也不看,丢进火塘,然后拿了几张冥币塞进信封让来人带回交给吴双有。吴双有看后大笑,重新修书一封,再次要赵太华前去谈判。
此时,刚好县上来人,来的不是支援部队,而是县团总黄会中以及李润之的侄子李崇安及其二三十人的随从。黄会中进入据点劝说赵太华放弃抵抗,与匪首吴双有讲和。赵太华不无忧虑地反问,如果照黄大人的意思办,金厂的百姓和我一家人的生命财产咋办?
黄会中保证说,你下令把栅门打开,我带你们老小进城。
这时赵太华的堂弟赵太初痛哭着说,大哥,你千万不要听他的话,我们走了,避难的百姓咋办,金厂上百民众的生命财产咋办?
保长杨汝荣、胡天才等人苦劝,赵太华犹豫不决。
黄会中又安慰说,老老少少我都保你们,或者我们一齐去吴双有处商量筹款的事,筹了款要他的部下不进金厂。
见赵太华不回答,黄会中最后发誓说,如果我说的话不能兑现,我黄会中在你先死!
黄会中的誓言打动了赵太华。赵太华权衡再三,若再坚持下去,敌众我寡,弹药耗尽,难免全村被匪攻破,会导致生灵涂炭。若答应前去谈判,则陷入虎口,性命难保。赵太华果断决定说,我去谈判。他当即下令将南寨门打开。吴双有率匪进入后,逼赵太华下令民众放下武器。此刻,他听到黄会中旁边有一公子哥们在窃笑,他侧眼望去,见是李润之的侄子李崇安正与黄会中窃窃私语,边讲边笑。此刻,赵太华方知上了黄会中的当,只有咬牙切齿地怒视着黄会中。
赵太华单身一人随黄会中等人赴匪营,村民老幼为之哭泣。赵太华被押走了,金厂人的生命财产保住了。吴匪把赵太华带到山神庙关押。赵太华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土匪为之震惊,众匪佩服他是“一条汉子”。
日早饭后,匪首吴双有命匪徒把赵太华拉到一棵石标杆上绑起来,旁边安放一口油锅并升了火。吴双有亲自提刀走到赵太华跟前问道,你知道我是哪个?
赵太华愤怒而答,吴双有,什么也没有?
吴双有冷笑一声,命人动手。一个土匪揪住赵太华的头发,一个土匪正要挥刀,却听得啊的一声惨叫,挥刀的土匪应声倒地,揪着赵太华头发的土匪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啊的一声,扑倒在地。
人群中飞出一个长发黑影,飞向吴双有。吴双有忙拨枪射击。那人影一晃,又击倒数人。众匪拨枪齐向黑影射击。长发人飞上飞下,不断在土匪中间穿梭,土匪怕伤了自己人,反而不敢开枪。长发人又击杀数人。他想飞到吴双有身边,以劫持吴双有,可是吴双有才不管身边弟兄们的死活,连开十五枪,击中了长发人,又击倒了周围的几个土匪。长发人在倒下的瞬间说,吴贼,你兄弟是我杀的,与别人无关;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们都不讲信用,不得好死!他用尽最后一口气,甩出最后一颗钉子,打在吴双有的右肩上,滑落到地上。吴双有气急败坏,走上前去又开了五枪,直到打完二十响里的子弹。
无人敢上前对赵太华施刑,吴双有提刀上前,割下其前额上剥皮盖住双眼,并边剥边问,这回你是否知道我是谁了?
赵太华一声不吭,只是应声而答,吴双有,什么也没有……
接着,吴双有从头部及上肢往下剐,并把剐下的肉丢进锅里,油炸后塞进赵太华的嘴里问,这肉好不好吃?
赵太华把嘴里的肉朝吴双有脸上吐去,气若游丝地说,吴双有,什么也没有……
不到半个时辰,赵太华至死未吭一声,周身皮肉被剐完,只剩下一架白骨于阳光下、于山风中……
之后,吴双有在金厂街中心奠祭了他的兄弟吴双贵,光纸钱即烧了十驮,接着,他们洗劫了金厂。一时间,家俱什物丢得遍街皆是,母唤子、子喊娘,叫喊声、啼哭声混成一片,金厂混乱不堪。手臂上戴着白孝布的土匪,乱窜于大街小巷,见房就烧,见人就绑,见东西就掳,整个金厂被抢声、喊杀声、惨叫声和烈火浓烟所笼罩。
这一年,距离金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波村农民李小学在大帽耳山上用枪打死一只老虎……
这一年,戛洒后山泥石流,冲毁农田 600 余亩……
这一年,中共云南地下党派普贵忠到新平开展革命工作,在帽盒山建立中共新平南区党支部,组建革命武装……
这一年,扬武陈琼林率领 300 余人,携带轻机枪4挺,步枪 260余支,加人革命队伍……
这一年,新化普文翠带领百余人起义,到峨山参加“云南人民讨蒋自卫军新峨支队”。不幸的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普文翠战死,残暴的敌人攻上来,砍下他的头颅,悬于峨山城门上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