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补工

                                                 付卫星

       小镇不大，满打满算三条街，镇上安排我们六名环卫工负责打扫，两人一条街，就没了替补的，谁都不能休息，很不方便。我们多次找主管环卫的领导要求增加一名替补工，以便我们有事时替补一下。

       我们的环卫队队长姓李，我们叫他李队长，四十多岁，脸黑黑的，憨憨的相，挺老实的，一看就是大山里出来的人。环卫队成立那天，领导请他讲话，他有点紧张，说话结结巴巴的，像赵本山演小品那样，反反复复就那么一句话，今后大家要好好扫马路，扫好，清理好，嗯，清理好，扫好。我们就哄堂大笑。他红着脸说，咱们就是扫马路的，我说错了吗？我们说没错，他就说，没错你们笑啥？我们就又笑。

       没多久，领导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允许新增一名替补人员。由于这名替补工属于编外人员，在环卫队里就成了“二等公民”，不但工资比我们低一大截，发福利也没份。平时除了替班外，在路上是哪累去哪。孙大姐负责的那条街有一个农贸市场，每晚的垃圾最多，我们就让替补工负责推车，每晚最少要推上满满五六车，不出一身臭汗，那是完不成任务的。这还不算，等她一推完，我们就喊她，你快过来，这条街上还有俩堆，等着你拉呢！就这样，替补工被呼来唤去，忙得是不可开交。我们几个倒是清闲了不少，特别是孙大姐，看着人家一人忙，她也不帮手，连我也看不下去。替补工自知自己是编外人员，也不敢吭声。这样不出几天，人家不干了，撂挑子走人了。李队长过来说，你们这群娘们，咋使唤人家的，真把人家当使唤丫头了？我们都不出声，李队长没辙了，头一扭，走了。他一出门，我们就笑翻了天。

       后来，替补工又来了几个，同样被气走了。到后来，没人再愿意来当替补工了。

       少了替补工，活就得我们自己干，谁有事了还没人替。孙大姐找我们几个商量，还是要求加一名替补工，并答应好好与替补工相处。

       等了个把月，不见替补工来，我们就找李队长要。李队长急得直拍大腿，说你们这群傻娘们，现在急了，早干啥了？我是求爷爷，告奶奶，人家一听是来当替补工的，说啥都不来。你们呀，你们是窗外吹喇叭，名声在外了！

       我们几个都傻了。咋地，这李队长都被我们逼得哑巴开口了，说得一套一套的。孙大姐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们几个，嘴里自言自语地说道，咱们莫不是做得有点过头？

一天，李队长领着一名中年妇女过来，说是来当替补工的，说完就走了。

这名替补工比我们几个都小，却长得老相，个头也不高，一副山里人打扮。她说自己叫山花，大伙叫她妹子就行。我们曾答应领导要善待替补工的，所以我们几个很热情地围住她，问这问那。山花红着脸说，俺是来干替补的，啥活脏，啥活累，都给俺，俺不嫌。只见她把环卫工唯一的工装“黄马褂”往身上一穿，说声，干啥，你们说？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还能再说什么？

       到了路上，山花跟别的替补工不同，不用叫，哪有活哪有她。孙大姐那条路上的活最多，山花就主动帮她推车，一口气五六车，来回十几趟，她连大气都不喘。我们几个都看傻了，劝她歇会再干。她笑笑说，这算啥，跟在家里干活差远了。你瞧瞧这路，一展平坦坦的油漆马路，哪像俺们那呀，路上坑坑洼洼的，不下雨，是漫天黄土，下点雨，两脚黄泥。我们听她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挺幸福的，流到嘴里的汗珠也甜滋滋的。

       我们几个商量好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待山花了，所以有活都抢着干。有时山花从孙大姐那里过来帮我们，我们就说不用了，让她喘喘气。可是李队长过来看见了，瞪着眼睛说，有活就叫她干嘛，她就是来干替补的，该干啥干啥！

       我们几个糊涂了，李队长不是极力反对我们那么做吗，咋变卦了呢？接下来还有更出格的。那天李队长找我们几个开会，说明天就是三八妇女节了，我跟镇上要求好了，你们六人每人一壶食用油，开完会就到镇政府领。我们问山花呢？李队长说，镇上规定，编外人员没有，明儿你们好好休一天。我们几个又问，马路谁来扫？李队长说，不是有替补工嘛。孙大姐不干了，说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李队长接着说，不还有我这个队长的吗，你们不用多管，只管休息！

       三八节那天晚上，我和孙大姐不放心，吃罢晚饭相约来到路上，远远看见李队长正和山花清理市场垃圾。山花扶着车，李队长挥着锹装垃圾，俩人紧忙乎。我们俩正要上前，只见李队长装完车，抢着去推车，山花死活不让。只听李队长小声说，傻娘们，光咱俩，你跟我客气个啥？说着拦腰抱起山花往一边一推说，你就给我歇着去吧！

       我正发愣，身旁的孙大姐噌地冲上前去，拽住李队长说，看你老实巴交的，咋跟人家动手动脚的？李队长尴尬地笑了笑说，既然你们看见了，我就说实话吧，俺跟她是一个锅里吃饭的。这反倒让我们没话说了。

       节后一上班，让我们六个惊讶的一幕又出现了，在我们上下班的更衣室里，晾着一字排开的六件“黄马褂”。山花在一旁说，趁着过节，俺都给你们洗了，好让你们上班穿。

       我们六个都愣在那里，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孙大姐眼里还飘起了泪花。

       第二天，我们六个不约而同地做了同样一件事，每人手里掂着一壶食用油，都说要送给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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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河风》2019.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