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     床

                                                 付卫星

       裴玉的母亲患急性阑尾炎住进了医院，做完手术之后就住进了病房静养。

       裴玉是单亲家庭，又是独生女，陪床的任务就落在她的肩上。

       病房里有三张床位，另外两张床空着，裴玉夜里就睡在病房里，非常方便，可她一到白天就找借口出去。昨天她不在跟前，母亲想小解，不得已喊来一位护士才解决问题。母亲埋怨说，你能不能在屋里坐一会，你出去了，我解手都不方便。她说，我讨厌来苏水味道。

       其实她在说谎。这几天外地一位网友正好来本市出差，她实际上是去跟网友约会。

       过了两天，裴玉见从重症监护室又转来一位病人，是一位年迈的父亲，头上还插满了各种管子。他的儿子儿媳孙女一下挤了进来，还带进来很多吃的东西。裴玉赶忙躺在靠近母亲的一张空床上，守住地盘。

       那位病患的儿子是位中年汉子，样子也憔悴。他等医生护士把父亲安顿下来，这才回头安放自己带进来的东西。可他发现，裴玉已稳稳当当地躺在中间的空床上，除了床头的小柜橱，再没别的地了。他摇摇头，把所有的东西塞在父亲的病床下。然后站起身，轻轻碰了碰裴玉的肩头，说，请您让让。说着在床沿边坐下。

       裴玉尽管心里不乐意，可她也说不出来啥，只能拿白眼珠子瞪对方。那位汉子也看到了她的白眼，却装作没看见。

       这时母亲对裴玉说，这几天我大便干燥，你去给我买点香蕉吃吧。

       裴玉躺着不动，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母亲说，这才几点呀？真是的，平时总见不到你人影，今天怎么不爱动了呢？

       那位汉子看看笑了，知道裴玉是怕他占了空床位。他从床下拿出几个香蕉递了过来，和颜悦色地说，大婶，我这有香蕉，您先吃着。

       母亲摆手拒绝道，我咋好吃你的东西，不用，不用。

       汉子硬把香蕉塞到母亲手里说，几个香蕉客气什么，既然住进一个病房就是缘分，不要见外。

       裴玉这时突然跳起来，把那几个香蕉从母亲手里夺过来，狠命塞回对方的怀里，气哼哼地说，谁没见过香蕉呀，干吗吃你的？我这就买去！说完摔门而去。

       那位汉子有点尴尬，母亲忙说，我这女儿从小娇惯坏了，您别生气呀。

       那位汉子说，没事没事。他转身去照顾自己的老父亲去了。

       晚上，裴玉早早躺在中间的床上合着眼假寐，那位汉子在屋里转了几个来回，出去买回了几块泡沫垫子，往地上一铺，和衣躺下了。

       裴玉在病房里本来就呆不住，现在又多了一个病号，心里更烦。恰巧网友来了电话，她草草跟母亲打了个招呼，转身就没影了。

       那位汉子见裴玉的母亲不住地摇头叹气，就过来安慰她，陪她聊天唠家常。

母亲这才知道他父亲患的是脑溢血，现在病情还没稳定。想想自己不过就是刀口有点感染，她心里轻松多了。

       过了一段时间，母亲又难为情地说，我想大解，刀口疼，闺女又不在，你看……

       汉子笑着说，别客气，有我在呢。说着他拿来坐便器，帮她垫在身子下。完事之后，他又主动把坐便器倒掉并清洗干净。恰在这时，裴玉回来了，见到这场面，她脸红了。她赶忙把坐便器从他手里抢过来，加上母亲一顿数落，她更感觉对不住这位大哥了。

       到了晚上，裴玉对那位汉子说，大哥您睡床上吧。

不啦，还是你睡床上，我身子骨壮，睡地铺就行。

裴玉想起自己当初跟这位大哥争床的事，心中十分歉疚，接下来发生的事则彻底改变了她。

这天一大早，裴玉早早去车站送网友，接近中午才回来。当她推开病房门时一下愣住了，病房里一个人没有，母亲也不见了。她急忙找来护士问，这才知道，她走后不久，那位父亲就突发大面积脑梗去世了，而她的母亲也因刀口感染疼痛难忍送进了手术室。

当她急急忙忙来到手术室门口，意外发现那位大哥还独自守在门口。见她过来，那位大哥对她说，你回来就好了，大夫说啦，大婶没啥大碍，刀口处理一下就行，你也不用着急。都这时候了，大哥还在惦记着安慰别人。她赶忙说，大爷的事我听说了，您快回去善后吧！大哥眼含着热泪点点头，随后说，我一直等你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子欲孝而亲情不待是一件最令人痛苦的事！

从那天起，裴玉就一直守在母亲身旁，直到母亲出院。

《天池小小说》2015.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