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     缸

                                                        付卫星

       如果不是媒人催得急，翟老汉是不会进村主任保柱家门的。

       翟老汉的儿子在邻村说了一门亲。那天跟儿子见面时，翟老汉见过，闺女生得跟花一般。媒人也说，这闺女看上你家儿子，那是你家上辈子积下的德。翟老汉很高兴，自己的儿子都快三十了，他正为儿子的婚事挠头，媒人就找上门来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可接着问题来了，那就是彩礼。女方张口要五万，翟老汉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可又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他咬咬牙答应下来，这才要去找保柱。

       这保柱今年不到五十岁，跟他翟老汉还算是本家，从辈分上论，保柱还得叫他一声叔，但保柱从没这样叫过他，相反，走到大街上他还得叫保柱一声哥。翟老汉明知这样叫是乱着辈分可还得这样叫，谁让人家是村主任呢？

       翟老汉在保柱的家门口转悠了三个来回，这才抬腿进了保柱家的院子。

       保柱家的院子从来没有关过门，也不养狗，却能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一掀上房门帘，翟老汉看见保柱在看电视，就说，保柱……哥，有事找……话还没说完，保柱从沙发里一下弹了起来，像一团肉球一样滚到翟老汉面前，攥住他的手往里拉。

       你快别这么叫我了，折寿呀，叫我保柱就行。找我什么事？

       翟老汉受宠若惊，连忙说，是有点事，你侄子说了一门亲，想借五万块钱彩礼。

       保柱一听，一对绿豆眼笑成了一条缝。他说，我也正好有事找你呢。

       啥事？

       保柱吧嗒吧嗒嘴说，是这样，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邻村犯了点事，我又想在这年底给他成亲。人家那头又逼得紧，这事棘手呀。

       翟老汉多少听到一些他儿子的事，说是他儿子在邻村调戏了一个闺女，据说是破了身，人家贵贱不同意调解，非要让他儿子去坐牢。保柱这几天正为这事愁得吃不下去饭。他不知保柱跟他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说……

       保柱说，我想让你去，顶多也就半个月，我就能把你弄出来。

       让我去顶缸？翟老汉立刻摇头说，不行不行。我这老脸还往哪搁呀？

       保柱说，你不是正缺彩礼钱吗？这样，这次你答应了我，彩礼钱就由我出，保证把媳妇给你娶进门，怎么样？

       翟老汉心里一动，那可是五万块钱呀。他低下头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说着就走出保柱家。

       事隔一天，翟老汉揣回五万块钱，紧接着又被公安关进了拘留所。

       儿子先是看见老爹借来了彩礼钱，知道自己的婚事有了着落，不由一阵狂喜，随即见老爹又成了阶下囚，像坐过山车，又从喜转悲，一下跌到痛苦的深渊。老爹平时老实得跟一根木头桩子，咋会去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可老爹已签字画押不由他不信呀。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自己的婚事算是黄定了。我的老爹呀，你咋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呀！

       翟老汉进了拘留所也非常害怕，他从警察的嘴里得知，像他这样的案子，可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他开始有点后悔，怪自己太草率，太心急，这要判他个三年五年的，就他这身子骨，还不交代到这里呀？他也想过反悔，可自己还拿着人家五万块钱呢，就是反悔了，自己起码也是包庇犯，作伪证，不也照样坐牢吗？想来想去，还是硬挺着吧。

       让翟老汉搞不懂的还在后面呢。他在拘留所只呆了两个月，居然给放了出来。他当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明白这国家法律也能当儿戏？

       一回家，翟老汉最挂念的还是儿子的婚事。儿子见他回来并不高兴，噘着个嘴，说真丢人，要不是出这种事，他说的媳妇能飞喽？翟老汉一跺脚说，我还不都是为了你？我找保柱去！就在父子俩吵闹的时候，媒人意外地找上门来，这让他们爷俩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媒人一进门就说，老哥呀，为孩子的事我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好歹有了结果。

       翟老汉的心一下悬了起来，忙问，啥结果？

       媒人卖弄了一下关子，说，立马办事！

       五万彩礼不要了？

       不要了，马上结婚！

       翟老汉一阵眩晕，几乎晕倒。

       接下来就一顺百顺了。结婚那天，女方没打一点罗嗦，保柱还做了证婚人，让翟老汉赚足了面子。

等媳妇一进家门，翟老汉才知道，这婚是得马上结，儿媳妇进家门不到半年就生了一个胖小子。儿子跟媳妇吵翻了脸，非要追究孩子的爹是谁。儿媳也不是善茬，破口骂道，我要不是破了身能跟你？你不是想知道孩子爹是谁吗？问你爹去！

       翟老汉这才搞明白，他为保柱儿子顶缸的受害者原来就是这儿媳妇。我说那龟孙子保柱这么积极呢，原来是背后算计我。想到这，翟老汉又是一阵眩晕，一头栽倒在地上。不过这次他再也没有从地上起来……

（字数：1500）

                                                                      《小说月刊》2014.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