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城里人是二柱打小就有的梦想。
二柱认为城里人有修养,风光,做城里人高人一等。
小时候他到城里转悠,迷了路,在城里的桥洞下眯了一夜,第二天回村,逢人就说,他在城里亲戚家住了一天。走起路来跟城里人一样神气十足,也高人一等。
以前,人口流动管得紧,二柱做城里人也只是梦里的事,现在不同了,二柱做城里人的想法变成了现实。他在县城找到自己儿时的好友徐福,让人家给他在城里找了份临时工作,又租了间房,就把老婆孩子接到了县城。再回村,他就一口一个“我们城里怎样怎样”的,以城里人自居。
其实,二柱心里明白,自己跟徐福没法比。徐福高中毕业后赶上了职工子弟接班的最后一班车,到县城机械制造厂接了他父亲的班,属正式工,而他不过是其下属分厂的一名临时工,这一直是他心头一块抹不掉的阴影。他想,自己那点比徐福差,他不就是有一个当工人的老爹吗?儿时他不同样和自己一起撒尿和泥嘛!
徐福跟他不同,他是非常重视友情的。当初自己给二柱找这份临时工,那也是求爷爷,告奶奶,光请人吃饭就不知花了他多少钱,这些他从来没有跟二柱提过,朋友嘛。二柱全家搬进县城后,他满县城的跑,就是想为他找一个既好又便宜的住处。自己虽然过得不富裕,可逢年过节,他对二柱家没少照应,时常关注。
前不久,哥俩在一起喝酒,徐福就说:“二柱啊,想在城里扎下根,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
二柱就问:“那你说咋办,我听哥的。”
徐福认真地对他说:“你得买房。只要有了自己的住房,户口什么的都解决了。”
二柱挠了头:“我想过了,可咱这条件,去哪弄那么多钱哪?”
徐福说:“我们家一直住着厂里的房子,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我也想买房。这样,咱们四处借,不行就贷款,先住上新房再说,你说咋样?”
趁着酒劲,哥俩就这样定了下来。
过了一段时间,徐福打电话问他,房钱筹集的咋样了?二柱起初还犯癔症呢,啥房钱?酒场的话咋当真了?可他嘴上没这么说,而是喜滋滋地回道:“差不离啦。你呢?”
徐福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快啦,后天就能凑齐了。”
二柱放下电话,急忙把老婆叫了过来,把家里这几年省吃俭用攒起来的钱凑了凑,一看,傻了眼,还差得多呢!二柱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心想,啥也别说了,赶快借钱吧,千万不能落在徐福的后面,免得丢面。他在城里借了个遍,接着又转战老家农村,挨门挨户的借,弄得全村的人见了他就纷纷躲避,像避瘟疫似的。
这天,他突然接到徐福的电话,叫他快到他那里去,有急事。二柱一进徐福的家,就感觉气氛不对,徐福抱着个脑袋蹲在地上,他媳妇急得直哭。一问,才知道徐福装房款的黄挎包给弄丢了,还说肯定不会远,下车时那黄挎包还在呢。
二柱急了,说:“那还不快分头去找?”
于是,二柱与徐福两口子分成三路,赶快出去找。他们逢人就问,在能想到的地方反反复复地找,一直找到了华灯初上,最后三人一碰头,都失望了。二柱发现徐福的眼神彻底没了光。
徐福媳妇说:“要不,咱们报警吧?”
二柱说:“我看报警也无济于事。咱们是自己丢的,又不是被抢的,人家哪管呢!”
徐福这下惨了,房子没买上,反欠了一屁股债,整天唉声叹气的。没多久便郁郁而死,留下了孤儿寡母。
二柱虽然住进了新房,可徐福的遭遇让他久久不能释怀。想起自己当初进城找工作,到现在买房子,那次少了人家徐大哥?现在人家已成这样,叫他如何放得下?
接下来,二柱就两下跑,徐福家一有事,他就过去忙。像住院看病了,孩子上学了,二柱都拿出钱来相助,让徐福媳妇过意不去。可二柱总是说:“大哥是怎么对我的,我心里有数,你就让我帮你们一把,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回到自己的家,宽敞明亮的新房也提不起二柱的精神,整天在屋里走来走去,长吁短叹,还自言自语,说,这城里人,都是房子闹的。
几年后,徐福媳妇查出了尿毒症。二柱二话没说,就把房子卖了,悉数交到了医院,自己全家又搬到了租来的小平房。
那天,老婆孩子跟他吵了个天翻地覆。
又过了几年,二柱由于长期思念徐大哥,郁郁寡欢,也撒手人寰,西去找他的徐大哥了。
在他弥留之际,他叮嘱儿子,说他死后,一定要把他的骨灰埋进农村老家的祖坟里,再不住公墓的鸽子楼,不再做城里人了。
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儿子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黄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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