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村长”

                            付卫星

    “二村长”是条狗。是村长家养的一条狗，叫毛毛。

    毛毛在村长不是村长之前，是一条很普通的狗。它个头不大，一身杂毛，没有光泽，双眼浑浊，上街总是夹着尾巴，溜着墙根走，人一吆喝，吓得屁股尿流，风似地窜回家里，连叫一声都不敢。

    毛毛早就看上村东头一条漂亮的母狗，几次溜过去，也只是远远地瞅着，不敢近前。那是多么纯美的一条狗呀，它全身金黄金黄的，像披着一件金黄甲，个头也比自己大，样子蛮性感，人们叫它花花。可它从不正看自己一眼，好像它是一条无人看管的野狗。更可气的是，那条与花花在一起的大花狗始终摆出一幅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从不让自己近花花半步。有一次，它抽机会贴近花花，脚跟还没站稳，大花狗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冲着它恶狠狠地扑了过来。它转身刚要跑，早被对方扑倒在地。大花狗一下咬住它的大腿，狠命一甩，它就地翻了两滚，爬起来就跑。这次它一边跑一边叫，腿一瘸一拐的，在家里躲了半个月，没敢出门。

    但在主人当了村长之后，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先前无论谁进了家门，毛毛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是你进家门带啥东西都行，出门时你手里只要再那物件，哪怕是根草棍，它也不会放过你。许多人来送礼，村长望着眼前的礼品往往会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搞这套咋行？快掂回去。可人家真要掂东西走，毛毛可就不干了，它是又咬又叫，非让人家放下东西不可。村长这时就顺口说，看看，毛毛不答应，真没办法。毛毛走在大街上也不像以前那样缩头缩脑了，它先是跟村长一起走，随后自己走，有时就在大街中央，连车都不躲。乡亲们说，这狗通人性，一点不假。

    有一次，村长上一村民家收超生款，毛毛也跟了去。那户人家的确很穷，男人出外打工，主妇一人带孩子种地，家里一贫如洗。主妇可怜巴巴地哀求说，家里没钱，再缓几天，等孩子他爸寄钱来再交。毛毛在一旁又不干了，它大声朝那位主妇狂叫，做出不交钱不肯罢休的样子。村长就说，看看，毛毛都不答应。那位主妇只好去借钱交上了事。从那以后，村长办什么事身后总会跟着毛毛，一遇关键口，毛毛就挺身而出，村长就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看看，连毛毛都不答应。它成了村长的左膀右臂，成了名副其实的“二村长”。

    更让毛毛得意的是，那条大花狗再见到它，也不敢那么凶了，它一叫，大花狗也乖乖地从花花身边溜走。花花也不那么讨厌自己了，人们常见它领着花花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溜达，还在大街上公开与花花做爱，非常得意。

    毛毛知道村长爱上宋寡妇的家，也想和宋寡妇干那种事。去过几次，宋寡妇都没答应。这天傍晚，村长带上毛毛又进了人家的门。

    宋寡妇岁数不大，人长得水灵，自丈夫前年在山西挖煤砸死后，就独自带着八岁的女儿相依为命。毛毛见主人进去以后，也像自己在花花面前那样急不可耐，手不停地去人家胸前摸奶子。宋寡妇就极力躲，里屋跑到外间，外间跑到院里。宋寡妇又急又羞，说女儿就要放学了回来了，让她看见可怎么办？村长嬉皮笑脸地说，你答应了我不就没事了嘛。恰在这时，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从外面走了进来，毛毛抢先扑上去，蹲在小女孩与他们之间，冲小女孩狂吠，不让她近前。村长得意地说，看看，连毛毛都不答应。宋寡妇眼里噙着泪，看看凶狠无比的毛毛，又看看面前一脸淫笑的村长，问女儿有作业没有，女儿怯声说有。宋寡妇就说，你先去玲玲家做吧，妈妈有点事。女儿乖巧地点点头出去了。村长立刻像饿狼一样抱起宋寡妇进了屋。毛毛守在门口，听宋寡妇发出的痛苦呻吟与花花有点相似，匍匐在地上，不得其解。

    由于村长作恶多端，腐化堕落，不出一年就被上级免了职。随后又查出有经济问题，数目巨大，很快进了局子。毛毛就不再那么威风了，它又像回到了从前，走到大街上，总是夹着尾巴，溜着墙根走。人一吆喝，吓得屁股尿流，风似地窜回家里，连叫一声都不干。

    半年后的一天，人们发现毛毛死在村外的一条水沟边，样子很惨。据说是被大花狗咬掉命根子而死的……

                                                    《北京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