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同事闲聊，她突然说道：“你不觉得自己老了吗？”我被吓了一跳。我从未觉得自己老了，反而认为自己风华正茂。自己终会老去，但绝不是现在。还没有开过花，哪能就老去呢？我的生命中至少需要一次开放。

她又说：“你脸上有鱼尾纹。”

“没有！”我很果断地反对。

我每天早上用手搔头发时都会照镜子。我住的那间大约八平米的小屋里有一座梳妆台，镶嵌在白杨木的框子里，是屋里最像样的家具。我每天早上都照镜子，却从没发现脸上有皱纹。也许她是瞎说吧，为了故意吓唬我。我也经常吓唬她。公司规定最晚八点半到，她就八点二十九到。“你是在和时间赌博。”“你干嘛非要踩着火线？”“万一在路上摔个跤，就会迟到。”类似的话，就算说上一万句，对她也完全无效，她不会早来一分钟，好像踩着火线才踏实。都弄不清是该佩服她沉得住气，还是该笑话她愚傻得完全不知道更正变通。就像今早，她喘着粗气进来的。一进来就问几点了。我说31了。“哼哼，你骗我吧？”她神秘地笑着，露出嘴里的两排小白牙。一面摘下跨在一侧肩膀上的背包。明明知道我会骗，她还会每每问我，仿佛如果问我，不管我骗与不骗，时间都能留些情面，也会倒流几分钟，让她不至于迟到。

 “你笑笑，一笑就有了。”

“笑就笑，你看有吗？”

我不信却又担心。毕竟时间这把刻刀从不留情。我们公司有一位奇人，她都奔五十岁的人了，还扭扭捏捏地说：“人家早就告诉你了，人家还是个小孩子。”她说的“人家”就是指她自己。她不肯屈服于自己的年龄。她坚信，虽然自己的身体已经老了，但是心却依然年轻。只要心不老就不是老。这种观念我是赞同的，也有人这样说：青春，不是人生的某个阶段，而是心灵的一种状态。说白了，只要心灵是鲜活的，便拥有青春；丧失活力的心灵，也可未老先衰。

 “那你是认为自己越活越有味？”她说话时黑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为什么，我特想拔干净她眼皮上跳动的睫毛。

“那当然，至少现在是上升期。30或者35岁的时候，也许还要有个高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有志青年！”

我说话很有底气。年轻确实是最大的资本，年轻就很值得夸耀，年轻意味着大把的时间，很多的未知和希望。不清楚未来到底会怎样，成了未来最大的吸引力所在。

我赶紧上厕所，对着镜子笑，谢天谢地，没有发现鱼尾纹。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起家乡的一个叔叔。他在我印象里，长期是光彩照人的。我父亲的几个兄弟里，就属我五叔最有出息。他靠自学当上了电工。人看上去很精神，分头乌黑油亮，皮鞋擦得锃亮。他又健谈，大老远就主动和人找招呼，不见他人先能听到他响亮的声音。去年回家乡再见到他，一道道清晰的皱纹已经像网一样抓住他的脸，因为爱笑，眼角的鱼尾纹尤其突出。已经失去以前的风采了。就算今天还没有鱼尾纹，也总有一天会生出来。同事的玩笑话，倒提醒我要把握好眼下的时光，因为鱼尾纹在等着我，就在未来的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