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眼看到Alan的时候，她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那是她第一次去北京亮（他说，let me take you to北京亮！） ；换了3次电梯后终于到了65层。他站在酒吧外面的lobby，双肘倚在金属楼梯扶手上，侧对着她，正在看手机，似乎有些焦躁，也可能是紧张。

其实几乎每一次见到微信上认识的人，她都是多少有些失望的。

倒也不见得是本人比照片差，但凭着1、2张照片想象出来的样子，总是和那个人真真正正站在面前的样子是不同的；有时候是身高、体形，有时候是笑容、气质，更多的时候是所有的一切。

但基本上还是认得出来的。

他不是很高，比照片似乎胖了一些，如果说照片里的他看上去很sharp的话，现实中的他显得十分腼腆。

他看到她的时候，和每一个人的反应一样——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无一例外的是同样的反应：他们认不出她来。他们总是看到她，然后掠过她，继续寻找。为什么呢？

微信里只有一张她的照片，她坐在那里，带着墨镜，笑着，手搭在腿上。很性感，他们说，腿很长，肤色很健康。

她从来不发自己的照片。

她知道，没有人见到她的时候是失望的。

总是她向他们发出相认的信号，她会看着他们，微笑起来。

有句话说：“Smile! It confuses people.”（微笑吧，这会使他人困惑）。至少在这一刻，这句话是对的——他们大多时候都会显得紧张起来，她见得多了，每每还是在心里笑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些许的失望（她总是多少有些失望的），她往往表现得格外友好。

见到他的那天，也是一样的。

在那一刻，她完全无法想到，仅仅2小时以后，坐在银泰中心65层的酒吧里，面对着眼前密集的北京夜色，她会如此强烈的感到想要亲吻面前这个初次见面、令她感到失望的陌生人的冲动。

2

“An unfamiliar city is a fine thing. That's the time and place when you can suppose that all the people you meet are nice. It's dream time. ”

-        Louis-Ferdinand Céline, Journey to the End of the Night

“一个不熟悉的城市是美妙的。那是一个地方、一个时刻，你可以假设你遇到的所有的人都很好。那是梦一样的时刻。”

-       路易-费迪南·塞利纳，茫茫黑夜漫游

在奥地利生活了这些年以后，初次回到北京，她的不适应程度倒吓了自己一跳。这城市很丑，很吵，很拥挤，她想，城市里的人们很急躁。

但很快，像几乎每一个初次来到北京的年轻人一样，她兴奋的迷上了这个城市，像陌生人一样。

她硕果仅存的还居住在这个城市的朋友，带着她去最流行的酒吧和夜店，喝最新的鸡尾酒，她完全被这久违的都市感迷住了。

以前她所熟悉的北京已经不复存在，这城市变得太快。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充满了希望。

她的第一次“艳遇”是在Mesh。

那是她第一次去Mesh，隈研吾在三里屯设计的酒店里的lounge。她与两个女孩朋友相约而去，听说那儿有北京最好的马蒂尼。

那是个周三，大约9点左右。她们才坐定不久，两个人点了马蒂尼，另外一个女孩儿点了芝士蛋糕。正在热烈地聊着，旁边坐着的两个男人凑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今天一起吃饭，一直在讨论一个问题，吃饭的时候就喝得有点多了，想问问你们，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她匆匆间倒撇到了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

Lila，在座的女孩之一，34岁，这些年来一直处于“待嫁”的状态；因为是好朋友，她也格外注意随时替她物色潜在对象。

可惜是结了婚的，她使了个眼色给Lila，真是浪费时间啊。

没有等到过多回应，两个男人自顾自继续，提出了他们的问题。

“什么是爱情？”

不管怎么说，她喜欢这个问题。即使这只是一个老套而多少有些可笑的搭讪的把戏，即使来自于两个酒吧里不明来历的已婚男人，她还是兴奋了起来，为这个困扰了世代人类的永恒问题兴奋了起来。

毕竟，在人生中，能有多少机会可以在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坐在其中的时髦的酒吧，喝着够味的马蒂尼，和陌生人讨论形而上的问题呢？

在人生的绝大部分时候，她不得不抑制住自己对该类问题的兴趣，硬着头皮假装对最近流行的电视剧或是政治动向表示出莫大的兴趣。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是我渴望被爱！”她兴奋地宣布了自己的答案。

那个晚上，他们喝了三瓶香槟，讨论了叔本华——她最喜欢的哲学家。

人生中这样的时刻太少了，她爱酒、她爱哲学、她渴望被爱，她想和爱人天马行空讨论形而上学式的问题。

没有爱人的时候，有酒和叔本华也就够了。

何止是够了，简直也是梦寐以求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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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9 - 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