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捡字，三更灯火重拾，不为勤奋，亦非早醒，实眠迟也。往复流连，梦之边缘，念念偏得，生涯无时无处。每行止无常，亦绝非无端，在在念处，缘灭缘起，盖人居其间，非跳脱之功甚或香象渡河之力不得究竟。偶有所觉，亦难了然，时时处处做不得自家主人，索性记实，形同映照，白纸黑字，勉强得一个“事来则应，过去不留”的心印，自家底事。便“留予他年说梦痕，一花一木耐温存”的，也未可知。

后知后觉，亦堪可玩味，譬如读书，翻来覆去皆旧事也，却依旧时时处处得以观照，偶能自见，会心莞尔，三生三世，恍若眼前。当事者迷，自有迷的境界，迷的惊艳，迷着时的意味深长。在在当下，惟此时此地，你是你，我是我，管他又是谁，要如何！

许多的积重难返，说到底，重在贪多。多则惑，惑则繁，繁则杂，杂则不得专精，曰迟曰滞，遂渐行渐远渐无可归矣。去繁就简，非快刀乱麻无以致，究其实，难在一个“舍”字。舍得舍得，惟舍有得。孔门三戒：曰色曰斗曰得，庄子之富贵以养伤身者，皆难舍也。心火无烟，觉花有种，当熄则熄，当种则种。

念想一段休整，不事公务，只达成些一己私愿，看眼下，有些难。于公于私，颇以为看似的泾渭分明，实则云里雾里，半生不熟。三观尚不得明晰厘清的彻底，遑论处世立身。而私与公之不分难分者，如草木之于四时天地，人之于父母子女兄弟，不消尽是些“你侬我侬”，亦逃不出“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虽穷则独善，达则兼济，说公论私，但存一份体谅包容，不失家国情怀的好。

人生苦短，而旅途漫漫，一息尚存，便不好奢想着些毕其功于一役的作为。惊鸿到底为着一瞥的妙有，怎禁得沧海桑田，地老天荒，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无论是一场旅行、赴一次盛宴、赶一场约会，还是一次救赎、一种修行，抑或一枕清梦、一季盛放，一枝一叶，一事一物，都有其自身所承载的意义和价值，无可替代。一一认知、解读、荷担、周全，甚或退避三舍，知其荣、守其辱、安其分、适其志。春草既生，人之为人，何妨乱花深处行。

“大雪，十一月节，至此而雪盛也。”节气从容，想念起一场真正的大雪，和些雪花纷飞里安暖的旧事。宝贝偶尔话题：“去哪儿过年？”从前笃定，为今恍惚，日子似越发地不能自己，抑或内心随顺后的安之若素？我想我愿之类的念头，确乎添得几许轻飘飘的意味，仿佛《与朱元思书》重温：“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从前不知，其庄子谓“夏虫不可以语冰”也。木心说：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