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间富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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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清凉,依旧不闻虫声,惟喜鹊家燕各自言语,足见居地亦并非想来和看上去的偏僻。他年居京城繁华地,晨起即闻一窗鸟虫,虽夹杂了车声轰鸣,比不上乡下的清静利落,总还是于些点滴声色里觉出自然的通透。不如居地,既少了人为的嘈杂,却也不见了自然的虫声,多少生出些怪异,似乎往年并不如此着的。
才踱进林间散步,便有雨滴敲枝打叶,抬头看天色弥漫,悻悻然驱车以返。及至入室坐定,雨亦无声无息矣,不觉莞尔。
我们从不会责怪天气的出尔反尔,它始终寻着自己的路途款款而行,便是受些人类虐待,也并不急着立刻反击报复,不声不响,不卑不亢,一一接纳,一一吸收,像种子埋进泥土,一一生根、萌芽、开花、结果,在另一些时候,以另一种方式,一一还给人类。
没有仇恨,没有机心,只是把你应该得到的,一一还给你,无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接受还是反抗,即使那时可能不再是你,是他或是她,总归都是些父亲母亲的孩子。
像是去面对一面镜子,我们之于它什么表情,它便还我们以怎样颜色,真诚得真诚,虚假换虚假,因果不爽,别无二致。
《快园道古》写母亲诫其子曰:“人吃饭是一碗一碗吃的,你贪多,左右嚼不碎。”像所有长衫白须古圣先贤的说教,于那人子我猜想依旧不过一阵耳边风,源于积习难改和价值取向,他定是要将左右嚼不碎进行到底,不正是今人活生生写照。
另有一则曰:“东逝之长波,西垂之残照,击石之火星,骤隙之迅驹,风里之微灯,草头之悬露,临崖之朽树,灼目之电光,人世之不足恃,类如此。”若怀了几分看风景的闲适,不足恃亦无需恃,一一过眼烟云。得此装点,像是低到泥土里看一世繁花,何妨美不胜收。
过了夏至,这一年中最长情的一天也便去了。人生呢,哪一天才算得最长情的一天,甚或一月、一年?如果硬是要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那么花开花落,哪一天才算是此一生的夏至?数来数去,都已成了从前。
朋友送来一小筐乌鸡蛋,满满的欢喜,鸡蛋好吃自不必说,连那小筐简约而时尚的编织,牵起些旧时的记忆,亦算得别开一生面。
赖钰婷《小地方》写到在她丢弃了母亲为父亲换过几趟车才买回来的一只茶笼仔后,每每会想起父亲泡茶时的身影,隐隐懊悔着,有些东西丢得太急,总觉得愧对母亲的深情。
许多时候,并非我们不懂得珍惜,只是美好流逝得太早,在我们还来不及懂得和长大时。从前的朴素里究竟涵养了几多默契和深情,我们已无从确知!只依了这样一些文字,从他人的心田里分得半亩花开来滋养记忆。
我们本都是那朴素里长出的枝桠,同了旧时编编织织的筐筐篓篓,曾经那样的生动而鲜活。纳兰词说“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来不及热成彻底的夏夜,蚊虫也还不曾摸透穿窗入室的门径,一灯昏黄里,半室清凉,翻些新语旧字,窗外时有人声车声入户,流水一样的人间烟火。如果我们肯少些失落与不舍,可否用感激代替苍凉!像躲在草木深处的夏虫,在在良宵,夜夜细唱老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