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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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分类: 五味杂陈 |
有这样一些日子,你只能去经行,去感受,却很难说得出它的好与不好,是与不是。或者你怎样去说,颂扬抑或诅咒,它都无动于衷,不以为意,踱着属于自己的方步,日渐深浓,眼看它叶落了,草枯了,绿意转黄凋零了,曾经大把的不及享受的生机与美好为时光所侵蚀所覆盖,你不甘,你挣扎,你呐喊咆哮,都无济于事。
于是最想出离的季节,我希望做一只南飞的燕子,驾着月光一路追赶我所钟情的绿意,只消歇脚的水岸树间没有张着罗网,没有伺机的枪口和枪口后狰狞的欲望,所处所居没有地震,不见血腥,夜里听不见老人、孩子、妇女的隐泣和呜咽。
忽地意识到,世有胜于荒凉者,心无所寄,流离失所。
我之想要出离的理由,大抵不离荒凉,一望便知,不消想像的一一过往。
其实许多时候,我们内心的荒凉远胜于季节,那才是我们不安和想要出逃的理由——从熟悉的现实中再也找不到,或是很少能找到令我们欢欣鼓舞,甚至觉出些生之意义的事物。那是怎样的一种暗无天日,即使前路荆棘密布机关重重,万一尚存一线微茫呢!
所以该怨的不是季节轮回,不是周遭不堪,不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是我们的内心不够强大,不够包容,不够慈悲,做不到春风化雨变腐朽为神奇。
说到底秋冬也并不如看起来的那样不堪,无非是些小小的不适,时时叨扰,偶上心怀。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连同一万多个一去不复返的日子,回首向来萧瑟处,明媚亦多于忧伤。
眼睛多了些许干涩,秋天的风吗?每以茶洗目,少看屏幕,少动肝火,不消三五十年,还有些什么是必需计较着的。
手足偶有干裂,除去隐约的疼,亦影响了姿态从容优雅,伙同阵阵秋风入怀,常来阻止我的生龙活虎。若旧时定要沾水或是亲手操劳活计,则十指苍苍不若己出,惟倒枪刺痛隐隐提醒,秋天的况味。大抵身边的人都是如此,也不觉得有什么该与不该,只于皲裂处涂些蛤蜊油或猪髓油,于火旁灯前烤成麻苏苏又疼又痒,要不了几日,多已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前日睡前宝贝微信来要邮编地址,问她干嘛,说是要寄些小东西来,走不了航空件,有点着急。你的脚跟不是皲裂了嘛,专治!回她说,不着急,慢慢走,不要太破费,有个女儿真好!按下这些字时,由衷的,真诚的,暖暖的。
初次脚跟皲裂是多年前云南玉溪回程的路上,也是深秋,长途漫漫,于街边药店寻得一种药膏,名字牌子已记不清,惟一双小脚丫的漂亮和尿素二字的醒目历历如昨。许是初犯,药效出奇的好,待依依不舍用尽最后一抹,已撑过了两年。此后多方寻找未得,亦用了多种乳膏均差强人意,直到三四年前朋友送了一瓶奥足特手足皲裂红花油,每秋冬隔三差五涂过几次,立竿见影,行动如常。
秋来冷暖不定昼短夜长,送暖前一段探头探脑缩手缩脚时光颇不爽快,暖水袋电热毯加剧表里干涩,非逼着你来一次蜕变的无所适从。所幸果实丰硕,每以葡萄梨子银耳山药以慰秋燥,辅以秋衣加减以适,捱至初冬避藏,渐适渐安。
秋意飘零,不忍读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秋气以平,养收之道,不若炎炎夏日便利的纵容,便大汗淋漓而不得,惟缓缓热身饱饮酽茶端坐于床赤背以向阳的安适。苏诗曰:“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黄金几时成,白发日夜出。开眼三千秋,速如驹过隙。……”
即使避开种种秋的好,与身与心,大抵秋的不是数落至此。
每读字看景寻寻觅觅,皆不出自己,所谓自古逢秋悲寂寥者,所悲亦无出自己,感其时承其势,无辜了秋意!
与人交谈说起两件事,一件是刘墉准其子考试零分而不得,另一件是简媜《谁在银光闪闪的地方等你》说到老病死。所谓风物长宜放眼量,凡所畏惧为难者,设身处地想到极致,若非身陷其中,便是否极泰来。
“自叹多情是足愁,况当风月满庭秋。洞房偏与更声近,夜夜灯前欲白头。”头未白,魂已断,躲进《秋怨》里的鱼玄机终于没能数来属于她的春天!
许多时候正是我们的畏惧退缩,反过来加剧了这种退缩畏惧。若能把秋天的不是一一数落个够还能直面,所余的日子哪一天不是面向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