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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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这是我记得的第一个没有了阴郁潮湿破碎了的春天。
我深切感知我的阴郁日复日年复年渐渐褪色成透明,像夏日阳光下晾晒着的旧时褪了色的军用书包,只近前嗅它时,还有些从前的潮湿伴在阳光的干爽里,一起涂鸦了我的生活。只是这样的褪去,用了我此前的几乎全部的岁月,而我竟不确知那阴郁源自年少的哪一场风雨。
若不是这样的天气,我真的以为已逐年消逝了的阴郁就此无了踪迹。其实那只是境况的改变于心上投下的影子,于光影再度契合了时一一浮现,同了阴冷的这个小长假,原想着的读书写字看花爬山,因着一种由外到内的无所适从一日间变成了夜不成寐晨不清醒足不出户嗓子干哑只想咳个痛快。
不过多嗑了两把瓜子,多贪了几口家乡的野菜(小根蒜、老蕨菜、刺老芽和着一小碗辣妹子炒酱),便水土不服着了?
若另一片天地,亦另一片生机的可能,许多时光就这样不经意荒芜了。每一次回乡的路都会些许恍惚,我到底算是归人还得行旅。若是归人,家已不在。若是行旅,确还有些从前旧识,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家一户连同街巷里熟识的味道漫天星斗清晨里第一抹阳光出现的方位……如此挣扎着时,故乡似已渐行渐远,远得虽近在咫尺,犹似远过天涯!
行前带了本子和四本书:《苦竹杂记》《爱是悲悯的时光》《尽头》《写给你的日记》。因没有网络本子不曾从包里拿出,《尽头》亦只字未翻,其它三本多少有所得。
夏丐尊《弘一大师的遗书》述及弘一法师给他的遗书里“朽人已于 九月初四迁化”一句,“信上‘九’‘初四’三字用红笔写,似乎不是他的亲笔,是另外一个人填上去的。”不知当初读的是怎样的字,一直神以为“九月初四迁化”为弘一法师预先知晓着的,不知还有多少是错读漏读着的了。
后记说到遗偈两首:“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其中“第二偈是师早已撰就,预备用以作谢世之辞的了。”
《苦竹杂记》引清初梁维枢仿《世说新语》撰《玉剑尊闻》一则云:孙蕡为蓝玉题画坐诛,临刑口占曰:“鼍鼓三声急,西山日又斜,黄泉无客舍,今夜宿谁家。”日本诗集《怀风藻》卷首录大津皇子作四首,其临终一绝云:“金乌临西舍,鼓声催短命。泉路无宾主,此夕谁家向。”虽心境不一,却不失从容,不枉人以记之者!
《苦竹杂记·关于焚书坑儒》载《雅笑》卷三《坑儒》一则云:“人皆知秦坑儒,而不知何以坑之。按卫宏《古文奇字序》,秦始皇密令人种瓜于骊山型谷中温处,瓜实成,使人上书曰冬瓜实。有诏下博士诸生说之,人人各异,则皆使往视之,而为伏机,诸儒生皆至,方相难不决,因发机从上填之以土,皆压死。”此前所未闻者。
又引清初曲江廖燕《二十七松堂文集》卷一《明太祖论》云:“吾以为明太祖以制义取士与秦焚书之术无异,特明巧而秦拙耳,其欲愚天下之心则一也。”后又申言之曰:
“且彼乌知诗书之愚天下更甚也哉。诗书者为聪明才辨之所自出,而亦为耗其聪明才辨之具,况吾有爵禄以持其后,后有所图而前有所耗,人日腐其心以趋吾法,不知为法所愚,天下之人无不尽愚于法之中,而吾可高拱而无为矣,尚安攀焚之而杀之也哉。”又云:
“明制,士惟习四子书,兼通一经,试以八股,号为制义,中式者录之。士以为爵禄所在,日夜竭精敝神以攻其业,自四书一经外咸束高阁,虽图史满前皆不暇目,以为妨吾之所为,于是天下书之不焚而自焚矣。非焚也,人不复读,与焚无异也。”
今之所谓读书者,多以成功学、处事学、关系学为用,亦天下书之不焚而自焚矣!
又《刘青园常谈》引郭柏苍《竹间十日话》序云:“十日之话阅者可一日而毕,阅者不烦,苟欲取一二事以订证则甚为宝重,凡说部皆如此。药方至小也,可以已疾。开卷有益,后人以一日之功可闻前人十日之话,胜于闲坐围棋挥汗观剧矣。计一生闲坐围棋挥汗观剧,不止十日也。苍生平不围棋不观剧,以围棋之功看山水,坐者未起,游者归矣。以观剧之功看杂著,半晌已数十事矣。”亦最是说到我心底里:一杯茶,一本书,两只小凳,阳台里坐了,暮春的阳光直直穿越早春的风送来暖意,透过窗子,园子里树绿花红不打一丝折扣,便寻常巷陌,哪里的花草没有春天?便去不得旷野爬不得山,而山水何曾一刻离开心间!
《写给你的日记》,大抵每个人都需要这样一种境况来静静倾诉,一个旅人写给另一个旅人。写作并不容易,不容易在写作的人要放下自己又不能丢掉自己。我跳不出自己的生活,做不得大圣大贤大奸大恶,甚至不愿假想成救赎者布施者背叛者……哪怕暂时以那样的思维口吻,所以可能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作者。
倒是这样一种类于写信的状态是我曾经喜欢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绞尽脑汁字斟句酌挖空心思。哪怕什么都不为了,只在觉出些孤独时,还有一个除了自己以外的那么一个人可以随意说些什么,他(她)可以是父亲、母亲、祖母、兄弟姐妹、爱人、孩子、旧时伙伴、同学、同事,甚至陌路的萍水相逢任何样的人,仿佛彼此的一段路途是时光搭建起的舞台,各自成为彼此的主角,台上亦是台下,台下无非台上,演员即可观众,观众亦可演员。
苏轼有诗《司命宫杨道士息轩》者,借来一用:“无事此静坐,一日胜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黄金几时成,白发日夜出。开眼三千秋,速如驹过隙。是故东坡老,贵汝一念息。时来登此轩,目送过海席。家山归未能,题诗寄屋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