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病,天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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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河南归来送我雨前毛尖一盒,烧水温壶置茶,静观清水悄悄漫过叶芽渐渐舒展,淡淡清香入鼻,同了晨起那一眼里的花褪残红小杏初妆,念及洛阳牡丹花事荼蘼,恍惚确有些心远地自偏着了。据说今年的春茶销路不好,特别是茶之上品者鲜有问津,比之往年的门庭若市,颇多寂寥,亦颇多无奈!
就长远来妄自揣测,于真正茶农未必不是好事。待得喝茶的不买茶、买茶的不喝茶如春风过了境,去了良莠不分鱼目混珠,便铅华洗尽水落石出,方见得茶之真味,亦突显茶家之本色温良。虚浮了几十年,突然踩到了土地,初有些不适应情有可原,太多的本末倒置需要这般大浪淘沙,惟人心朗朗,才有海晏河清的可期可盼。
“人有病,天知否?”毛泽东1973年最后修定50年前旧作《贺新郎》时替换原词“重感慨,泪如雨”的句子,比之晚年反复诵读瘐信《枯树赋》之“……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尤其耐人寻味!
年初淘得陈徒手《人有病,天知否——1949年中国文坛记实》,无需翻看已深意了然,果然文中未作任何交待。毛泽东向以为“诗不宜注”,以其哲学眼光观之,大抵见仁见智冷暖自知着的,以今番这句“人有病,天知否?”为建国后中国文坛记实补,未知其哭笑几何?
又四十余年已,一病既除而百病丛生者不知凡几,人之病愈加积重难返而懵然无知无觉者久矣,其知否?!天亦知否?!
凡文字以入心,亦“虚邪贼风,避之有时”,贪之无益。
前有贾谊“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虽《治安策》不用;后有海瑞罢官下狱,又《治安疏》无由,大抵做个明白人总是先于他人痛苦着的,便是天机不可泄露的吧!
若痛苦无关时艰,莫若自我疗疾。如了这四月里吹着的五月的风,将看花进行到底。
便翻书读字,亦茶里片刻安闲的妥贴!
小区里的花都开好了,一棵榆树年轻而挺拔,隔了围栏垂伸出几枝榆钱儿,无需旧时冒着被大人高声呵斥的尴尬攀爬老树大把榆钱儿撸进兜里的窘迫,只随手摘了几片入口嚼了,依然旧时清香。
犹记《小桃红》几句歌词:“又是一季春来到柳絮满天飘,暖风轻扬桃花红了榆钱串上了梢,是谁碰碎了翡翠桥染绿了小村庄,牧童换上了新衣裳黄鹂也笑弯了腰。”艳羡人家房前屋后李红杏白,总会忆及旧时自家天地里蜂舞蝶飞。妻说你不回想过去就不会写字了。可不就这几十年的资粮,怎不好生善待,我说三千年前的旧话,你信吗?
苏轼《洞仙歌》词曰:“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我们自以为成长收获着的日复日年复年里,时光一刻不停地偷换——从故乡到异乡,从少年到白头……
儿子与同学一起去了五大连池,按我的想法这个季节向北不如向南,即便五月的风提前接管火热,依旧时时有着回冷的征兆。看预报节日期间那里的最低气温差不多要回到零度,不晓得这样气氛里的“火山博物馆”会有些什么是可以悦心悦目着的,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了。
许是年龄的差异,我总觉得出行是做些功课的,将些天气、距离、路况、食宿、穿着等等预想得细致些好,在他则更多像是碰的撞的,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状,似未知的才更加新奇的好玩的。因着无从替代,便顺其自然的好,许多时候经历比说教的意义更为深远。
想到每逢年节大抵预知了的日子,未知也并不如想象的那么恐怖了!所谓先知先觉也并不都是好,就算你喊破了嗓子,若那是他听不懂的语言,或干脆你是没有了话语权的卑微,徒惹些烦恼甚至苦口婆心成了一桩笑柄也是可能的。
若机关算尽依旧逃不脱无常的掌心,索性于未知以随顺岂不更加的涵养!容得人家苦中作乐何尝不是一次转识成智。倒是孩子们说走就走的决断,让我深深的羡慕着了,从头数来,为自己所愿而活着的日子究竟是不很多着的。
记起一出旧剧来,《大明王朝1566》,翻字之余或可聊慰无赖时光,几年前下载过的,不知存在了哪里。很少读小说,反不如电影戏剧来得投入,虽有再创作的痕迹,仰仗些老戏骨们的精气神儿,将些鲜为人知吵成红红火火也是有的。
于人物的塑造,正面的自不必说,大抵坏到极致了的,依旧能让你存了三分敬畏,便算得好戏的了。放在角色本身,每个人都有其不得不的苦衷,只做得他本分的部分,舍此便多是强人所难,亦画蛇添足着了。
事实常常是这样,即使我们以为杀人越货毁人家园之罪大恶极者,于他自己亦有其充足的理由,甚至这种理由在他的内心里还是无比崇高甚或是为着拯救大多数人类的!
我们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除非他自己想起来了。我们也不大可能去改变甚至拯救另一个人,尤其是我们以为着的危险的人。
唯一能做的,是让我们自己逐渐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对抗一切我们以为的反动的罪恶的危害的事物,强大到让那些反动的罪恶的危害的事物自发地意识到我们存在的好,那才算得一场完胜。否则,我们以为着的一切的美好,在他们眼中或许亦成为最大的障碍危害和罪恶,成为必先除之而后快的一类。
世界走到今天,如果让我们觉出些无奈甚至绝望,又怨得了谁呢?
附:《贺新郎》——毛泽东(1923年)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往。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
重感慨,泪如雨。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1973年,改原作“重感慨,泪如雨”为“人有病,天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