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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东坡佳谜欣赏宋体《林海雪原》 |
分类: 闲翻故纸 |
前日旧书里亦翻得一本《佳谜欣赏》,大学时偶然淘得,于是记起同寝的小六子手舞足蹈摇头晃脑操一口天水话大着声说“古貌一变,绿荫一片”的情形。九八年兰州开会时曾见过一面,携妻带女,已去了些许的风风火火,渐趋于成人作派,较比昔日风华正茂明显多出几分沧桑,因着曾有过的情感经历?背地里悄悄告诉我,大学前就好上的那个一直住在老家的女孩已离开人世几年了!
“古貌一变,绿荫一片。”谜底是个“叶”字,不知在他心里,那叶除了绿荫一片,又生出多少种的颜色状态来!眼前这本《佳谜欣赏》已去了封面封底,何时掉在了哪里也记不起了,如同已逝的岁月,已逝的人,偶尔翻检,才约略记起些旧时情形,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成了生命的记忆,供我们去阅读品评承受回味反思甚至遗忘,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到那个曾经的从前了!
旧时乡下,说谜语猜谜语叫做“破闷儿”“猜闷儿”。印象中是有许多的,记得住的却已没了几个:“天生毛,地起包,河出骨头,路长腰”,一句一字便是云坟冰桥,也有说是云山船桥的;“出门一镐,旁踢一脚,南天门挂镜子,树上站家雀”,一句打一个古代人名,分别是牛皋庞涓赵云和岳飞,旧时乡下岳姓常常念成“要”音;“扶墙走,扶墙站,光穿衣衫不吃饭”和“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说的都是年画,后者有禅意却是后话;“哥俩一般高,见面就摔跤”是筷子;“南边来个黑小子,趴在锅台要饺子”是勺子;“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是花生;“弟兄七八个,围着柱子坐,谁要一分开,衣服就扯破”是大蒜;“掀开花被窝,顺手向里摸,分开两条腿,就往眼上搁”是奶奶的老花镜,也有曲解成其它,一笑罢了;“看看来到五月中,佳人买纸糊窗棂,丈夫出外三年整,一封书信半字空。”相声老段子里听来的四味中草药:半夏防风当归白芷……
这些旧“闷儿”引出的欢欣无可取代,最是累了闲了或是睡前的消遣,将少年纷繁心事收拢了来,也好聚精会神看书写字,或是跳跳蹦蹦领了命令踏踏实实去做些活计,亦或干脆便甜甜去了梦乡里的“二道岭”了。当时只觉得好玩,顺便牵出些悠悠的念想,也不真切,对古人确是由衷地生起些佩服和羡慕来,那里天地仿佛一下子高大宽广了许多,如了夜空中的繁星,望不尽,数不清。
后来知道了灯谜的叫法和起源,知道了灯谜里藏了许多学问,因牵涉了诗词歌赋文字典故,亦多了几分风雅,同了吟诗赋词对联般,成为旧时文人墨客以文会友猜酒行令一展风采的乐子和由头。遂撑起一双好奇的眼,争着抢着去字里行间翻找些尚与千钟粟颜如玉黄金屋车马簇并无内在关联的趣味来。
可读的字并不多,除了一册《连环画报》月刊,便只剩了“小人书”,大抵战斗反特炼钢制船修渠造田与阶级敌人斗智斗勇的居多,结果自然是正义战胜了邪恶,少有司马光砸缸孔融让梨赵子龙长坂坡救主李逵大闹忠义堂等历史故事。倒是收音机里别有一番天地,《大刀记》《万山红遍》《林海雪原》之外,还有李文信播讲的长篇小说《西游记》、一些广播剧、电影录音剪辑。最喜欢听孙悟空喊的那声“玉帝老儿”,一副胜券在握的天不怕地不怕,似是多少懂了些“老不读三国,少不看西游”的用心了。
家里的收音机是什么时候有的已不记得了,最老式那种交流电子管,离了电便无声无息。偏偏那时的电来少去多,只要听到说来电了,大都急着跑回家去拨弄一番。旧时的家是个两间房,与其它七间四家连在一起,最东面的一间半里住着梁家,因距主线杆最近,便将电源总闸设在了他家,电费则是五家均摊。于是晚上一到了九点便没了电,即使前后院都还是亮成一片,想来他家的人已是睡下了。有时白天里正听得聚精会神时也会突然没了电,后来知道是他家的孩子拉了电闸。小孩子的话是没人在意的,弄不好还会吵将起来,于是央求母亲去做了说合,讲些做些什么并不知道,自此断电的情形确乎少了许多。
东坡少游苏小妹“闭门推出窗前月,投石冲破水底天。”韩愈撞见贾岛推敲“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东坡趣联“坐,请坐,请上坐;茶,敬茶,敬香茶。”幼年解缙“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到“门对千竿竹短,家藏万卷书长”再到“门对千竿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风吹水面千层浪,雨打沙滩万点坑”到“风吹水面层层浪,雨打沙滩点点坑”等便是那时广播剧、相声里听来的乐事。
如今的孩子有了电视电脑,心已满满,一目了然,多已没了静处放置文字,更不屑于这些字里游戏的深意,所谓得到便是失去。“风物长宜放眼量”,新事物总有它自己反馈打磨的时间和空间吧,毕竟文字已积淀了几千年。当初揣回这本《佳谜欣赏》,也许便是因了少时的点滴积累,才有了今朝的赏心悦目:万户捣衣声(打成一片),吕子明白衣渡江(蒙骗过关),武松醉打蒋门神(恩将仇报),卷我屋上三重茅(风吹草动),曹孟德中计斩蔡瑁(操之过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作梅、花袭人),共君今夜不须睡(贾惜春),严冬过后绽春蕾(时迁、花荣);一川横贯,双峰倒映(带),远树两行山倒影,轻舟一叶水平流(慧),竖子不足以谋(翡),片云残月带三星(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俩),明月半依云角下,残花并落马蹄前(熊),他去也怎把心儿放(作),残花片片落空庭(庇),一鞭残照里(蓦),青梅竹马两无心(憧憬)……
据说当年曾国藩为重振南京繁荣曾亲自视察秦淮两岸青楼妓院,有青楼女“少如”请他赠字,遂提笔写了上联:“得少住时且少住”。不料这女孩很是调皮,开了曾国藩一个大玩笑,挥笔续了下联:“要如何处便如何!”虽是传说,亦足见那时一青楼女子尚如此通晓书墨,远胜于今人久矣!而曾的另外两副镶嵌联则有据可寻,一副应“大姑”所请:“大抵浮生若梦,姑从此地销魂。”另一副则为伤怀“春燕”而做:“未免有情忆酒绿灯红一别竟伤春去也,谁能遣此怅梁空泥落何时重盼燕归来。”关于后联,梁羽生赞为精彩,认为打破了曾氏“伪道学”的一面,而流露了“真性情”的一面,比《曾文正公家书》有趣得多。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西厢》长亭送别,同了马致远的《秋思》,总让人不由生起一丝去国怀乡之意。蓦然回首,已不复了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