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零六夜:简单是寿
文/王相山
朋友的外母去逝了,我去祭奠。
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三小时,才到朋友的老家,古浪新堡,一个鸡鸣三县的边缘山村。古浪干旱,一年下不了几场毛毛雨,山上的草都晒黄了。山路上到处是烫土,车子后面烫土直冒,就象一条黄龙,跟着车子飞舞。好在车子密封性好,不然捂在车里三小时,颠不死,也会被烫土呛死。
祭奠完朋友的外母,我去拜访朋友的爹。
朋友的爹今年整一百岁了。我很想知道他父亲长寿的秘密,所以不能错过这次远道而来的机会。风水书说“山管人丁水管财”。长寿必有长寿的风水吧,因而我很认真地观察了那儿的风水。那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周围的山峰,不多不少,正好七座,神似七朵莲花,紧紧地把山村包围了。一条小河自西南而来,弯弯地环绕着向东北而去了。山的峦头形势很好,活象七朵莲花围成的太极图啊。怪不得这个穷山沟里,出了好多县级以上的官儿。可惜山高皇帝远,不然,这地方早让皇帝老儿圈着做陵墓了。这儿的海拔二千多米,自然不能种小麦、玉米了,只能种些青稞、土豆、菜籽几样东西,黑黑的青稞面,土豆,便是山里人祖祖辈辈的主粮。朋友说,在古代,这儿山清水秀,山上到处是松林,河里的水也很大,就在解放前,这儿的树还很多。现在山像和尚头,光秃秃的了,小河也干了。庄稼的好坏,全看天爷的脸色。有雨,吃三年,无雨,颗粒无收。
山里老百姓的房子大都低矮,进深也很浅。朋友老爹的家,很破旧,一个土院儿,院墙不到一人高,墙上长着几棵白刺,留一个豁口,算是庄门,也不养狗。乡村的纯朴,从这个豁口上就表现出来了。院子里,几间土房,大盖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盖的,房顶上长着荒草。我们进去时,老人就坐在坑沿上,看上去很精神。朋友说,他爹除了耳背一点,再没有丁点儿毛病。我递了一支烟,老人抽了。我问李爷,你怎么活的,活了一百岁啊?老人微微地一笑说,那有什么活法的,一个山里人,有一口酒喝,有一碗面吃,就满足的很了。满足,正是老人心态平和的秘密。朋友说,他爹一辈子很少管闲事,很少生闲气,整天象个快乐的娃娃。一群羊,一座山,一辈子。
朋友在省城当官。父亲住这样的寒舍,是我没有料到的。朋友说,他父亲一生就一个习惯,爱一样东西。一个习惯,天一黑就睡,天一亮就起,上山放羊,害的我们从来没睡过懒觉。一样东西,就是酒。他父亲喝了一辈子酒,每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喝二两酒,才要上山放羊。年轻时酒量大点,每天早上能喝半斤,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朋友每次回家,再什么都不带,只给父亲买酒。朋友刚提拨县官那年,茅台酒一瓶才值二十元。朋友一高兴,给父亲买了一瓶茅台。没想到,辟头盖脸,挨了一顿父亲的骂。说那有你这样败家子的。酒嘛,只要是粮食做的,就行,买那个噱头干什么。朋友的爹,喝酒喝到九十五岁,他们才不让喝了。朋友的爹七八十岁时,身子骨还病过,但过了九十岁,反而没病了,连感冒都不犯。朋友就娣妹两个,上面有一个姐姐。他是他爹五十多岁上生下的。他参加了工作,远在省城,姐姐就招了个倒插门的女婿,侍候他爹。
看完老人,出了豁着的院门,迎面来了一群羊,一个羊倌,穿着件旧军大衣,脸被山风吹的红扑扑的,看上去,也就一个五十岁左右老小伙子。朋友说,这就是我的姐夫,放羊回来了。等羊进了院子,我问他姐夫,你多大岁数了,姐夫嘿嘿一笑,还多大岁数,都整七十岁了。这话若不是他亲口说,我压根不会相信。脸相与年龄,整整相差二十年左右啊。朋友说,姐夫此言不虚,他这身板,硬朗的很,再放个二三十年羊,象我爹那样,活个一百岁也没啥问题。我觉得,他的心态,他的生活方式,已经受朋友爹的感染。但我还是问,那你咋这么年轻呢,有啥子秘诀?老姐夫又轻轻一笑,有啥秘诀啊,一肚子五谷杂粮,一辈子一群羊,简简单单地活着呗。
我问天下苍生,简简单单地活着,谁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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