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坚走酒足饭饱，刚溜进被窝，腿还没伸直，皮四多的电话就打来了。皮四多在电话里说，他们一家刚走了约一百公里车就坏了，不打火。荒郊野外，夜罪难熬，让尹坚走去帮他把车拖回来。

尹坚走放下手机，一边漫无边际地骂着娘一边极不情愿地起身穿衣。妻子问清情况后，禁不住发起牢骚来，抱怨皮四多没事找事，本来已计划好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去会他的战友，可他却临时变卦，连夜晚单车出走，急的像山猪一样，好像天一亮他的战友们就飞了。

“不管他！”妻子说，“让他冻一晚上，长点儿记性。”

尹坚走看着妻子的脸，无可奈何地说：“一起相伴出门的，能不管？你睡你的，最多俩小时我就回来了。他妈的x！”

妻子仍不同意：“你刚喝了酒，敢开车？”

“有啥办法哩！这半夜三更的，难道交警还来大草原上查酒驾？”

见他坚决，也是无奈，妻子不再阻拦。可是，当他出门时，妻子却没好气地说：“肯定是皮四多发现了色情场所，让你过去享受！”

尹坚走不与计较，苦笑了一下，又骂了一声娘，出了门。一根烟功夫便出了他下榻的小镇子。他想早去早回。

可是，不知是皮四多说了假话还是他的车跑得慢，眼看跑了一个半小时了还没见皮四多的人和车。他想打电话联系一下，却发现出门走得急，手机忘带了。

他犹豫起来，不知此时是该继续往前找还是掉头回去。他在心里问自己：“万一他把车修好了开走了，我还追？”

正犹豫着，发现有一辆车超过他在前边不远处停了下来，还隐约听见有音乐和男人女人高声喧哗的声音。他于是把车开了过去。

这里是一片夜市区，灯光虽然不甚明亮却也能看见许多人在忙忙碌碌地做事，也能看见三五成群的人从路边的车里往下走。

他在一面“烛光小屋”的大招牌下把车停了下来。

刚把车停稳，就见一位身着红色长裙的少妇举着一枚通红的大蜡烛一团火般从从屋里出来了。女人高挑轻盈，步态优雅，水上漂般的来到他的车前，先低头扫一眼车牌号，然后操着清脆悦耳的普通话对他说道：“你是尹先生吧？你的朋友让我告诉你，他打听到附近有一家汽修店，他们去修车了，让你在我这里等他，不要乱跑，他修好车还要回这里来。你把车锁好，进屋吧。”

尹坚走一边反复说着客套话一边把车安顿好，然后紧跟着女人进了屋。说实在的，有了皮四多的准确消息，他不但把心放肚里了，甚或颇有几分欣喜，他甚至暗暗地在心里猜测，皮四多会不会和这漂亮女人内外勾结欺骗他，而此时皮四多一家正住在这家旅店里。

坐定后，尹坚走仔细把店里打量了。店不大，不像是生意很红火的样子。但由于到处都燃着红蜡烛，倒也显得格外温馨。

女人忙了一阵内务，然后端着一杯水递给他说：“我发现你喝酒了。不要紧，你把这杯醒酒茶喝了，马上就轻松了。这是我自制的醒酒茶，喝了酒的司机们都说好。你尝尝！”

接茶杯的时候，他看见了女人细白粉嫩的手，心里毛毛的有些乱。

他喝一口醒酒茶，不好喝，有股血腥气，不过没敢说出来。

女人一边忙内务一边陪他东拉西扯地聊天，还把两个六岁左右的双胞胎女儿从套间里喊出来给他表演节目。

这是一对儿天使般的小美女，白白净净的脸盘，美丽聪慧的大眼睛，厚厚甜甜的小嘴巴，很是讨人喜欢。当她们雀跃着来到尹坚走面前时，尹坚走忍不住温情地问她们的妈妈道：“人家双胞胎都穿一样的衣服，她们俩为啥一个穿红裙子一个穿绿裙子？”

女人慈祥地看着她的宝贝女儿说：“她两个太淘气，仗着客人们喜欢她们，就无法无天，没大没小，有时候还恶作剧地戏弄客人，把人家搞得哭笑不得。由于客人们看不出谁大谁小，往往冤枉了好人。这么一穿，大家就能分清谁是谁了。红的是姐姐，绿的是妹妹。”

这时，外面又来了客人，女人忙出去了。

红裙子小美女给尹坚走表演了一段舞蹈。

妈妈进来说，外面来了几个日本人，常客，要吃饭喝酒，她应酬一下，让尹坚走随便歇着。妈妈还说，这几个日本人很小气，虽然开着日本名车，却舍不得花钱，还想多吃多占，有时还骚扰她。妈妈二次出去时，又要求小女儿给尹坚走唱歌。还说她这个女儿是当歌星的料子，不但唱得好，还会自己编词编曲。

妈妈走后，绿裙子小美女得意起来，拉着奶腔唱了一首自己创作的歌：《爸爸我爱你》。说实在的，绿裙子小美女吐字不清，虽然唱得很卖力又很熟练，尹坚走并未听清楚她的歌词，好像反反复复就“爸爸我爱你”那一句。虽如此，尹坚走还是说了很多赞美的话，因为他喜欢那嫩嫩的奶腔。

“叔叔，你认识我爸爸吗？”绿裙子小美女作了个调皮的鬼脸有意无意地问尹坚走。

尹坚走没回答，微笑着摇了摇头。

绿裙子小美女又作了个调皮的鬼脸，说：“我爸爸是个植物人。在我们西安市的那个家里躺着，什么也不会干，只会吃饭和睡觉。”

“怎么成了植物人？”尹坚走半信半疑地问。

姐姐不让妹妹说，拉她去跳舞。但妹妹不听话，接着说：“喝酒嘛，喝了很多酒，把车开进了大货车的肚子底下。就在前面那个十字路口。我们一家当时都在车上。结果我们都没事，就他自己成了植物人。妈妈说，植物人很花钱的，药费很贵。所以，妈妈说，我们不能回西安了，要在这里好好做生意，赚到了钱就能救爸爸。”

原来如此。尹坚走正想说些安慰的话，姐姐却认真地问道：

“叔叔，你以后还能记起我们俩吗？还有我妈妈？”

“当然能”，尹坚走忙说，“你们姐妹和妈妈待人这么好，又长得这么美丽漂亮，谁忘得了！每个客人都能记得。”

姐妹俩高兴，又跳起舞来。姐姐边跳边说：“你记住，我叫库大兰。”妹妹也跟着说：“我叫库小兰。妈妈叫梅彩云。”

这时，妈妈和日本人在外面吵起架来，两姐妹都跑了出去。

尹坚走也想出去劝架，却感到浑身困乏得站不起来。

日本人没正性，正吵着又狂笑起来，好像很快活的样子。

尹坚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正睡得香，听见皮四多气呼呼地喊他。睁眼一看，天亮了。

“你回来了。车修好了？修了整整一晚上？”他问皮四多。

“修你的头呀！”皮四多喊道：“我在路边等了你一晚上，天亮了才看见你的车！狗东西！你咋睡在坟头上？”

“咋会是坟头上？是烛光小屋么！”

皮四多生气，狠狠踢了他一脚，说：“你看，还有碑子哩！”

他定睛一看，确实，自己确实是睡在一个坟头上。

皮四多上前把墓碑看了看，然后说：“这是一个三人合葬墓，母女三人。妈妈名叫梅彩云，女儿名叫库大兰、库小兰。咋搞的？娘们三个是一块儿死的？”

尹坚走不说话。尿了一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