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窑窝的薄命人(短篇小说)
(2010-06-19 19:5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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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国昌皮窑窝薄命人皮四喜小说 |
皮四喜的大哥名叫皮大喜。皮大喜和皮大嫂结婚的时候,皮四喜还不满两岁,还是个吃屎的娃娃,晚上哭着闹着要跟新媳妇睡,哄不下打不下。皮大嫂见状,就挡推了公婆和皮大喜,笑嘻嘻地把皮四喜也留在了洞房里。这是皮窑窝村的一件趣事。
皮大喜两口子高产,一连生了四个儿子,依次取名皮金、皮银、皮满、皮斗,取“金银满斗”发家致富之意。皮大喜和皮大嫂竭尽全力含辛茹苦把金银满斗四兄弟养大成人并娶了媳妇盖了房分门令户以后,就成了两张空人皮了。
三年前的正月十五那天,皮大喜分别给四个儿子发了话,说自己老了,馋了,想吃元宵。当时,四个儿子都答应了。可是,许是四个儿子都以为元宵不该自己买,许是四个儿子都犟不过自家媳妇,总之是皮大喜两口子一直等到村里的社火耍完了连老坟地里的鬼灯都熄灭了,也不见有人送元宵来。皮大嫂不愿等,先睡了。没料想,待她一觉醒来,发现皮大喜已经把自己那张空人皮挂在桐树上而驾鹤西游了。皮大喜入土后,皮四喜恶气难出,率数名壮汉以各个击破战术分头将金银满斗四兄弟痛打了一顿。但是,四兄弟有逆反心理,越打越犟,父亲死后,谁也不要母亲皮大嫂。皮四喜见打不下,索性领着皮大嫂以儿不养老为名将金银满斗告上了法庭。虽然是发了传票开了庭折腾了一个多月,但到头来还是屁作用也没起。于是,都疲了,没劲了,不管了。皮大嫂也想得宽,听天由命地往下过。
由于皮大喜属于非正常死亡,给四个儿子抹了黑,四兄弟在村里威信大跌,抬不起头,连朋友都没有了。于是,四兄弟决定,今年正月十五,为父亲办一场隆重的逝世三周年纪念活动,为自家争个脸面,提提人气。按说,后人给先人过“三年”,大办简办都没人干涉,但四兄弟怕皮四喜这一关过不了。因为皮四喜是村干部,是红白理事会主任,而且说话有人听。如果皮四喜不答应,四兄弟连个帮忙的执客都请不来。没想到,听了金银满斗的话后,皮四喜竟一口答应了,还表示大力支持,还要求请洋鼓洋号和戏班子助兴。有他支持,四兄弟都高兴,于是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
正月十四晚上,皮窑窝热闹了起来。要说节目,多了,秦腔、歌舞、小品、相声,都有。可是,村民们最爱看的,还是哪一出《武松打虎》。那虽是老节目了,却也与时俱进,不断花样翻新,现在已经说不清是秦腔戏还是小品了,但它热闹,人们就喜欢。因为现在的人越来越不愿动脑子,越来越不愿跟着戏子流泪了,只求能嘻哈一场。
“武松”上场了,先模仿赵本山的步子在台上转了一圈儿,然后用秦腔戏的白口说道:“武松天生胆气壮,威风凛凛走四方,茅台喝了十八碗,今晚要过景阳冈。”话音没落台下就笑成一片了。“武松”刚弯腰道了一声谢,后台就有人高声喊道:“小伙子不敢去!有老虎哩!”“武松”于是又说道:“老虎?老虎又不是拉登,有什么可怕的!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咦!瞎了!这话是杨子荣说的。”台下于是又笑成一片了。
“老虎”伴着锣鼓声出场了。经过一番打斗,虎死了。可是,“武松”刚要下场,“老虎”又活过来了,冲着“武松”摇头晃脑。台下就第三次笑成一片了。“武松”无奈,又紧锣密鼓地打斗了一番,第二次把虎打死了。可是,“武松”刚说了一句“今天这钱不好挣呀”,那“老虎”又活过来了。台下跟着第四次笑成一片了。“武松”擦把汗,正要接着往下打,皮四喜登台了,高声喊道:“今天老虎演得好,皮金媳妇,来!给老虎发奖金!”皮金媳妇不在场,便有执客前去传唤,来了,举着五十块钱往台上递。皮四喜却说:“五十不行!奖一百元!”皮金媳妇犟不过,换成一百元递了上去。皮四喜接了钱,又高声喊道:“皮银媳妇,皮满媳妇还有皮斗媳妇,都来奖钱,一人一百,麻利些!”于是,执客又去传唤。说话间都来了,都把钱递给了皮四喜。皮四喜又转手把钱给了“老虎”。“老虎”接了钱,还一张张地检验,台下于是第五次笑成一片了。
待“老虎”把钱揣进怀里,皮四喜才下台走了。
锣鼓又敲打起来,“武松”又拉开了架势。可是,“老虎”此时却一动也不动了。台下乱喊起来。还有人骂起来。
皮四喜又登台了,只见他把“老虎”摆弄了一阵子后,一屁股坐倒了,也不会动了。
“武松”慌了,忙上前把“老虎”扶起并脱下了虎皮。
人们惊呆了。原来,拌演老虎的,正是金银满斗的母亲皮大嫂。
此时,皮大嫂已经撒手人寰了。
台上台下都乱了。
金银满斗先清醒过来,扑上去要打“武松”,却被皮四喜挡了,说是这都是他一手导演的。还说他并无恶意,只是想让大嫂挣个零花钱,没想到大嫂真的是福薄命浅,连四百元都花不起。
金银满斗放不下,报了警。
当派出所的刘所长带着两名警察赶到的时候,皮四喜正坐在台子上大嫂长大嫂短地嚎啕大哭。
刘所长蹲在皮四喜跟前连抽了两支烟,才拉起他说:“四喜呀!你驴日的没球事干了!走!跟我走!”
皮四喜没反抗,但村民们不依,围着警车不让路。刘所长于是高声怒斥道:“闪开!瓷棰!笨蛋!我不把四喜带走,晚上再出事咋办哩?谁能负起责任?闪开!没球事干了!”
皮四喜也把头伸出窗外喊道:“闪开闪开,挡啥哩?我盼不得刘所长把我枪毙了让我跟大嫂一起走哩!都让开!都回去睡觉去!”
人们这才把路让开了。
警车刚出村,老坟地那边就传来了一声秦腔:“实可怜——,我女儿——,太得薄命唉——”
有人说,那是戏班子的人唱的。也有人说,那是死了多年的皮大嫂的父亲唱的。还有人说,那是心疼老伴儿的皮大喜唱的。
夜深了,那唱词和旋律就显得格外的凄凉和恐怖,像刀子在剜着人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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