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词“干净”和“热情”的用法为何不同？  ——暑假提高中学生语文能力第43讲

作者  石毓智

    汉语的复合词占80%左右，它们的内部构造往往决定整个词的用法。这是汉语语法的重要特征，从这个角度看汉语，马上就会发现表面上看起来扑朔迷离的现象其实是被严整的规律支配着的。

        咱们来看一组形容词的例子。打开任何一本语法书，讲形容词的特点，不外乎这几条：可以受“很”等程度副词修饰，可以加“不”否定，可以重叠，能够用于比较句，等等。老师如果这样教学生，那学生一碰到现实语言，一定会感到一头雾水，无所适从。

        比如，“干净、年轻、热情、笔直”等都是所谓典型的形容词，它们的使用情况则差别非常大。

        “干净”拥有所有形容词的典型特征，可说“很干净”、“不干净”、“干干净净”、“这个房间比那个房间干净”等。

        “年轻”则不能像“干净”那样重叠，说“年年轻轻”就不像话。“热情”也是如此，没有相应重叠形式，不说“热热情情”。

        “笔直”则最不像形容词：除了意思上跟其他形容词一样，都是表示属性，它缺乏几乎形容词的所有其它特征，比如不能说“很笔直”、“不笔直”、“这条马路比那条马路笔直”。就剩下一个重叠，但是形式也不能像“干净”那样两个语素分别重叠（AABB），而必须整个词重叠（ABAB），比如“这条马路笔直笔直的”。

        这是为什么呢？

        道理很简单，也是由各个复合词的内部构造决定的。“干”和“净”本来都是形容词，两者在“干净”一词中的地位是平等的，语法学上讲就是内部构造为并列关系。“年轻”中的“年”是名词，它的内部构造为主谓结构。“热情”中的“情”也是名词，它的内部构造则属于定中偏正结构。“笔直”中的“笔”则是修饰“直”的程度的，属于状中偏正结构。

        同一内部构造的词具有相同的用法，几乎没有例外。比如“轻松”与“干净”的内部构造相同，用法相同。“面熟”与“年轻”的构造相同，“狠心”与“热情”的构造相同，“碧绿”与“笔直”的构造相同，结果，这几对词的各自用法也相同。读者自己去简单验证一下，很容易发现：汉语原来也有如此严格的规律！

        我们打个比喻来帮助大家了解上述现象。

        词的内部构造决定其语法表现，就好比人类的遗传基因决定人的外部特征一样。同一民族的父母生的孩子，也具有典型的该民族的生理特征，诸如肤色、毛发、个头甚至性格等都与该民族的其他人有着很强的共同点。然而不同民族的人通婚生的混血孩子，生理上就会有很多变化，往往不同于父母任何一方的典型民族特征。

       “干”和“净”自身都是形容词，它们合成的词也都是纯正的形容词，具有典型形容词的所有特征。剩下的其他几个复合形容词，如“年轻”、“热情”、“笔直”等，都有其他词类的语素参与构词，其中的“年”、“情”、“笔”都是名词，就像参杂了其他民族的基因一样，结果出生的“下一代”也就有了不同于形容词的其他特征。

        动词的情况也是这样的。前面讲的“帮忙”和“结婚”，为什么与一般动词不一样呢？因为它们“父母”有一方是“外来民族”，虽然整体上是动词，但是“忙”和“婚”则都是名词，结果就有了不同于一般动词的特征。相对的，“纯种”的动词合成的“动二代”，往往也是典型的动词。比如“商量”、“讨论”、“研究”等复合动词的两个成分都是动词，结果它们也跟普通动词一样，都可以带上宾语，比如可说“商量事情、讨论问题、研究对策”等。

        上面讲的这些知识，看起来有些抽象，但是应该成为中国大众的基本常识。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欣赏自己天天都要用到的母语蕴含着很多严正的规律，感受母语之和谐美。更重要的是，准确传播中国文化，树立汉语的国际形象。随着我们国力的增强，国际影响力的扩大，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学习汉语。不光是对外汉语教学的老师，即使作为一个普通人，也有很大的可能遇到外国人向你请教汉语的问题。如果有人向你这样问下面的句子为什么听起来不对头：

        我要结婚你。

    在北京，你对我热热情情，将来你到美国，我也对你热热情情。

        你会如何回答？如果你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你的话不对，我们大家都不这样用。”结果这个老外肯定会垂头丧气，会误认为汉语杂乱无章，没有章法，严重的甚至还会丧失学好汉语的信心。

        然而，假如你能够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这个老外一定会像潘长江见了姚明那样，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不仅你给老外留下了光辉形象，而且宣传了汉语，让外人认识到咱们汉语的规律很严整很好掌握，同时也增强了他们学好汉语的信心。

        这岂不是尽善尽美、功德无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