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套(27)
● 作者/赵洁玉
(接上期)
第八章
运交桃花
其实,屏底一队的果园,还有菜园,有相当一部分面积就是填平了的“狼套”。
这“狼套”总长度是多少,谁能说得清?但经过屏底一队地段的距离,由南到北也有一千多米呢。他们硬是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冬闲变冬忙,先填平了一百多米,建成了跨越“狼套”的果园和菜园。
这样“狼套”东西两边的连接,好处当然不至增加耕地一种。走路不用翻沟,过水不用架渡槽了。再说,狼套虽说不过五丈来宽的样子,但两边的沟沿,起码各有两三丈宽无论天旱雨涝都没墒,别说长庄稼,最耐旱的野生枸杞都稀拉拉焉呆呆的。这样,新增加的有效土地面积,就十分可观了。
不知从什么年代起,“狼套”就成了一条干沟,只有沟底五颜六色没有棱角的鹅卵石,能激起人们对潺潺涧水的遐想绮思。但沟底的“复古”似乎成了遥远的梦境,人们偶尔见到的只是天降大雨引发的山洪像桀骜不驯的黄龙冲撞而下。所以,屏底一队在填沟造田之前,也没有违反自然规律。他们未雨绸缪,在沟底先修筑了涵洞,再在上面填上厚厚的黄土,虽说工程浩大,但这分明是一本万利的事儿,太值了。
这天,天刚蒙蒙亮,凌十二就站在菜园的最北边,往下看,已经筑好的涵洞起码还有十几米长呢。他作出了一个革命加拼命的决定:利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在不影响种好菜园的前提下,把填土造田工程向北延伸。
说干就干,西边高崖上有取土的断层。他把土簸箕装得很满很满,挑到“狼套”的边缘倒下去,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望着黄土滚动升腾起的尘埃,他仿佛看到了赏心悦目的风景,心里涌起了改造自然其乐无穷的快慰。
挥汗如雨埋头苦干,改造自然的同时,更主要的是改造自己。他也想写一份要求“摘帽”的申请书,但总觉底气不足,想想也就算了。还是用实际行动来“申请”吧。
他给“断崖獍”匪帮当教练,其实是风高月黑的夜里被匪徒劫持上山的,手枪顶着后心呢。可是,他虽说武艺高强,但要教别人,也得看人家是否愿意,是否投入。土匪爱玩枪,不愿在练武上吃太多的苦,再加上练武“欲速则不达”的特点,没过多久,便教者学者两懈怠。还有,土匪们伤天害理的行径凌十二如何看得惯?不到两个月,匪窟里他再也呆不下去,便侍机逃跑了。直到解放,也就是乡亲们知道他的远门叔父凌兆德是真正的匪首时,他才恍然大悟——凌兆德想让小喽啰个个身手不凡,便令手下劫持他上山。看目的难达到,凌十二想逃,凌兆德便看在本家长辈的份上放了他。不然,他岂能轻易脱离匪窟。
他想,就算自己当过两个月的土匪,但属被迫,又没行恶事。戴了“四类分子”的帽子总有些冤吧。他曾找过卫贫协,不想这老头子心中明镜似的,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看行了,别忘了,‘断崖獍’占山为王十几个年头,想逃的都是被后面追的土匪赏了枪子,难道就你命大?哼,土匪窝岂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打那以后,凌十二比以前更加勤谨更加规矩,再不敢多说什么了。
◇◇◇◇◇◇◇◇◇◇◇◇◇◇◇◇◇◇◇◇◇
水军呆呆地想,自己如果不是跛子,而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能耐得住这样的寂寞么?
然而,事实上这里也不像水军想的那样渺无人踪。这不,第二天清晨,水委会的周技术员送来了分水单,标明夜里9点至明天半夜12点下疃大队浇地,水量0.2,下面盖有水委会鲜红的印章。
他俩来到水闸前,水闸就在坝顶上,螺旋装置,靠转动上面的圆盘来调节水量,靠圆盘竖有坚硬硕大的一块青石板,上面的刻度很醒目。水军试着转动圆盘,很灵活的。
周技术员又强调,0.2是现阶段渠道能承受的最大水量,这点要切记。水军点头称是,周技术员又说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水军连声说不需要,周技术员便离开了。
也不过一袋烟的工夫,那条通往樊沟村的小路上,走下来一位袅袅婷婷的女孩子。
她伴着微微的清风,迎着火红的朝阳,步态轻盈冉冉而来。水军心里蓦然一紧,白骨精?这里难道不算是荒山野坡?年轻女孩突然现身,难道不像是《西游记》里的白骨精?
想到这里,竟好像觉得她带有诡异之气。这不,“溜瓠”箭一般地扑了上去。
没有半声狂吠,是老朋友?可不,“溜瓠”和她厮闹,尾巴摇得也真起劲。她居然还提着篮子,“白骨精”不是提了个所谓送饭的篮子吗?嗨,她篮子里居然也是吃食。这不,她拿出了黄亮黄亮的玉米面饼子,掰了半块就丢给了“溜瓠”。
水军迎上前几步——他明明知道自己不管拿多大的劲,走路还是跛,身子还是摇晃,但他还是“豁出去”了。并好像不由自主的咕哝道:“小妖……”
“精”字还没出口,那女孩就咯咯咯笑了。说道:“原来你知道我姓姚?哦,我四爷爷说的?准是。哼,树老根多人老话多!对啦,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叫铃儿,可任谁都是加上姓喊我姚铃儿,他们心里想的当然是‘嘀铃铃’响的摇铃儿啦,很逗,对吧?”
水军暗暗思忖,你小小年纪,话才多呢。突然,姚铃儿把脸一沉,怒道:“你看什么?我脸上是长了些 ‘蝇屎’,可碍你什么事!”
如果她真的不怎么俊,水军也许就不说什么了。可她真真是应了那句俗语:山中出俊鸟!尤其是两个酒窝更是迷人。不过,还真的有几点‘蝇屎’
呢,大小也不会超过芝麻粒吧,但“盘踞”在她白皙的面颊上,还是很显眼的。
水军心里一慌,忙道:“我……虽然是个跛子,但眼睛还是有水的,我只看见你有两个酒窝。”
水军不由得心里一酸,他在夸她是“俊鸟”的同时,又强调自己的生理缺陷,也就是向她表白,我对你是真诚的赞美,绝不会产生非分之想……
她竟懂得他的心思,俏脸一红笑道:“你是个好人。”
水军嗫嚅道:“你也是。”
可水军还是读不懂她这个好人!难道山里人就十分闲?不会吧,不管到哪里,不都是热火朝天的抓革命促生产?再说了,他“抢占”了她四爷爷的营生,她难道不恨他?他不无内疚地试探性地问她:“你四爷爷……他是个好人……”
果然,她把他的心思猜得透透的呢。她抿嘴笑道:“哦,他是我舅舅的伯父,也算是很近的。不过……真个老顽固,哼,他早就该滚蛋了……”说到这里,她一伸舌头,“不过,就像你说的……他是好人。”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窑里。姚铃儿把篮里的烙饼掏出,放在砧板上了。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自行车铃声响起,姚铃儿赶紧往外跑,水军随后,原来,是邮局的邮递员到了。邮递员把一摞报刊递给姚铃儿,朝他俩友好地笑了笑,便拐上了东北方向小道,坡很陡,别说骑了,他推车上去也很费力呢。水军想,邮递员也挺辛苦的,一天得转多少这样的山村呢?
姚铃儿的樊沟村是在西北方向,坡同样陡。姚铃儿来水库上等着接邮件,也算是帮了邮递员不少忙呢。
她抖了抖那摞报刊,果然不出水军所料,里面夹有好几封信呢,但她只是逐一看了看信封,却一封都没拆开,看来没她的。水军不觉为她抱屈,安慰道:“也许他忙……哦,信准定在半道上,兴许明天就到了呢。”
这时,水军当然已认定她是樊村小学的老师。因为不论哪个村,邮递员都是把邮件分送到该村的小学校。至于报刊转给订户、信件转给收信人这些事,老师和学生自然会办的极为妥贴。
何况,大部分就是学生订的呢?这不,《少年先锋》和《红领巾》就各有好几本,《中国少年报》份数更多,也有不少社员爱看的《红社员报》……姚铃儿读的贪婪,水军也是如饥似渴。
不知不觉就到早饭时分了,姚铃儿理好报刊装进篮子要走,水军看了看她掏出来的烙饼,她点头,笑道:“熬到半夜哩,能不饿……”
水军大吃一惊,姚铃儿却笑得花枝乱颤。
水军已经把那张分水单和以前的夹在一起,挂在墙上了。姚铃儿定是早就瞥见了,这当儿取下来抖了抖说道:“明白告诉你吧,这下疃大队浇地,‘骒骡’和‘小妖精’准来,她俩夜里还不生吞……哦,是撕吃了你。可是有我在,她俩保准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的。”
清脆的笑声伴着细碎的脚步,她上坡也像是云催雾攒,水军呆呆地望着她,很快,她灵巧的倩影就隐没在山峁和树木绿荫之间了。
水军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可周围的景物是那样的真实。他咬了咬嘴唇和舌尖,生疼,哪是梦哟?他明明知道,姚铃儿说的不会错。可见,她以前常帮她四爷爷守夜,轮到下疃村浇地,她不可避免地要使出浑身解数同‘骒骡’和‘小妖精’斗智斗勇。
水军暗笑,他刚见姚铃儿时还暗称她是小妖精呢。原来小妖精另有其人!说心里话,这当儿他觉得姚铃儿一点也不像小妖精,但她所指的那个小妖精,却准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妖精!
什么“骒骡”,什么“小妖精”,一听就是绰号嘛,听起来心里都抓挠!人的名字可以起错,因为一出生就得起名字上户口,难免“名不副实”,但绰号却是绝对错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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