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汉乐逸《发现卞之琳》有感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看到这首诗大家都会有印象,而且曾经感动过无数的年轻人,但是问卞之琳就不
一定大家都知道,因为缺少发现,卞老师又很是低调,所以陌生也就不足为奇了。
卞老师是中国新诗运动的带头人,理论家,也是一个真正的诗歌实践者,一位为了诗歌理想坚持探索的标兵。为新诗歌的发展做出了全力的抗争和坚持。
美国学者汉乐逸先生的《发现卞之琳:一位西方学者的探索之旅》史论结合,繁简相宜,语言精练,逻辑严密。该小册详细透彻的评析了卞之琳老师的诗歌创作,诗歌理论,文学翻译,翻译理论,以文本为经,历史为纬。
本书共六章,分别就早年、三十年代、战前诗歌、四十年代、六十年代及以后,对卞之琳老师的诗歌人生进行了深刻的梳理和探索,其中对战前诗作进行了整体研究,分析总结了卞诗形式的主要特点和诗作基调,重点探讨论证了卞诗节奏单位“顿”的重要意义,分析总结了卞诗意象的象征内涵和渊源,指出了卞诗意象的三个来源:西方象征派诗歌、中国古诗传统、中国佛道哲学。战后诗歌详细回顾了50年代中国新诗运动状况和生活状况,尤其是关于新诗形式、新诗来源、中外诗歌联系、诗歌语言形式、新诗韵律等做了详尽论述,以及当年在新诗运动中社会文化,社会生活和诗人生活状况,文化论战也进行了正面直接概述,深刻地对卞之琳老师的诗歌观点,以及卞老从始至终坚持的诗歌主题思想,诗歌追求表达的清晰、流畅。
一: 卞之琳始终追求和坚持的诗歌艺术谈及所受影响:
1、卞诗卞体卞顿:
卞诗自由体、四行诗、十四行诗体都有,主要注重比固定字数更根本的“顿”
,在汉语里就是“暂时停止”中国诗歌理论家说某诗有多少顿时,正是该行诗中的停顿。也时常用这个词来指称位于“顿”之间的单个或多个语言元素。此时顿的意思近似于“节奏单元”、“声音单元”、“意义单元”或者作者认为最重要的其他单元。此时的顿与英语的“音步”即使不能等价,至少在实际所指的内容上是非常接近的,二者都可视为讨论诗歌结构的基础。
2、卞诗押韵的特殊问题:
复杂严谨的用韵是卞诗歌一个突出的形式特征。他用韵的位置并不限于行尾的重读音节(即所谓“阳韵”),他也大量用了“阴韵”(即重读音节后面还跟随一个或更多非重读音节)、介于阳韵和阴韵之间的混合韵、非重读音节韵以及其他押韵方式。有时他还交替使用阴韵和阳韵,甚至还用家乡方言的发音选择韵脚。
3、卞诗的主题与意象:
卞的战前诗很难用逻辑的理路来解释,诗作的内容不易捉摸,需要读者用直觉来领悟,各个意象也并不有序的构成某种“可解”的整体,常给初次阅读的人以朦胧混沌之感。
通过“亲切”,诗人可以“栩栩如生的提起小东西”,让她变得“情味深长,神采焕发”,一些微不知道的事物,也能让诗人感到一种亲密的联系。
通过“暗示”,也就是“不曾表白出来的颤动”,“把不可及的指点出来”,诗人可以在一个更广大,更普遍的背景中传达对自身处境的感悟。
卞诗中的某种分离感,失落感的确存在,这表明自我在无意识中隐约觉察到,在自己所感知的日常情境之外还有某种深藏的现实。一个经常出现的元素是厌倦、沮丧和无望的感觉,它常常投射在落日、黄昏和阴影的意象中。如《秋窗》:
像一个中年人
回头看过去的足迹
一步一沙漠,
从乱梦中醒来,
听半天晚鸦。
看夕阳在灰墙上,
想一个初期肺病者
对暮色苍茫的古镜
梦想少年的红晕。
藏在意象背后的正是这种意识,一种将独立个体的体验视为置身幻觉之中的某种短暂旅行或放逐的意识,如《墙头草》:
五点钟贴一角夕阳,
六点钟挂半轮灯火,
想有人把所有的日子
就过在做做梦,看看墙,
墙头草长了又黄了。
4、与西方诗的契合:
卞诗与西方诗歌中的象征派有明显的渊源,不在措词,而在他的总体诗法,他恶诗歌技巧实践,对诗歌艺术的理论探索,与此前象征派如波德莱尔(作品:《海》《应和》)、哈代、伍尔芙等,和后象征派诸大师如马拉美、瓦雷里(作品:《风灵》、《海滨墓园》和《棕榈》)等的立场惊人的一致。
卞诗不仅具有象征主义特点,时常还有英国“玄学派诗人”的风味。主要受到艾略特的玄学派影响:他佩服这些诗人精微的技巧,凝练的诗风,复杂致密、极具表现力的句法,以及令人震惊的奇喻。
扭结的隐喻是卞诗歌意象的一个典型特征。如《记录》:
现在又到了灯亮的时候,
我喝了一口街上的朦胧,
倒像清醒了,伸一个懒腰,
挣脱了怪沉重的白日梦。
从远处送来了一声“晚报!”
我吃了一惊,移乱了脚步,
丢开了一片皱折的白纸;
去吧,我这一整天的记录!
5、卞在40年代以后及艺术之路:
四十年代做《慰劳信集》,五十年代创作高潮做《翻一个浪头》,六十年代及后来整理编辑《雕虫纪历》并开展了针锋相对的诗歌艺术辩论,以及对诗歌人生的“种种印象和经验”······用种种特别的意想不到的方式来相互结合的“工具”,让人联想起卞本人为诗人的意识或想象所设计的非常贴切的比喻:“圆宝盒”:
你看我的圆宝盒
跟了我的船顺流
而行了,虽然舱里人
永远在蓝天的怀抱,
虽然你们的握手
是桥-----是桥----可是桥
也搭在我的圆宝盒里······
二、影响卞之琳的诗人及诗特点:
1、徐志摩诗:
在诗节、韵式等方面显然借鉴了西方诗,有些诗明显非常符合英国诗轻重音节相间排列的格律。
2.闻一多诗:
伟大的作品都有一种超越日常口语节奏的独特节奏。诗歌之所以能激发情感,其秘密便在于有意使用严格的节奏和其他明确的格律要素。这个格律应该包括:视觉方面和听觉方面。视觉效果而言,现代汉诗应当利用中国文字固有的图像特性,注意文字的空间排列造成的审美冲击,在这方面,节的匀称和行的匀称可以形成一种“建筑美”;听觉效果当然是格律问题恶核心,他说“音尺”是介于音节(或说字)和诗行之间的一个单位。“音尺”并不一定等于一个意义单位(或词),也不明确按轻重音来定义。
闻一多《死水》是新诗格律的典范,也是一部娴熟运用近似戏剧独白或对白的语气的典范。卞通过学习这种“戏剧化”技巧,在自己的作品中实现了非个人化的语气,使诗中的“我”摆脱了诗人自己的身份。
3、哈罗德·尼柯孙:
诗歌描绘象征主义的核心特质----“亲切”与“暗示”并称他们是两种把真抒情诗提到只带悲歌气那个水平线以上的要素。
“亲切”意味着:
一种有定而无限普遍的个性之情……它底效力第一在于节用和善用形容辞,在于信手拈来,却以是栩栩如生地提起小东西,这些小东西呢,在他面前,情味深长,神采焕发了。并不是我们对于这些小东西底本身有什么兴趣……只是这样一提起,我们联想底感觉触动了; 只是一想到和我们很熟悉,在我们经验里的确有这种关系的别的东西 ,快慰的心弦被拨动了。
关于“暗示”的重要性,尼柯孙声称象征主义者来说:“创造中不可救药之事为终局之感:一首杰作应该到了表面上结尾的地方才开头,仅仅写还不够,它得暗示; 它在后面得留下不曾表白出来的颤动。就是……把不可及的指点出来的方法……”
4、臧克家的诗:
也深受闻一多诗歌格律理论的影响,在这方面他和卞之琳是一样的,但和卞之琳不同,他从创作的最开始就喜爱有明显社会批判性的诗歌。将令人钦佩的技巧与揭露现实的内容结合起来,是其作品的主要特点。正是这一点在后来的历史变化进程中让他受益匪浅,尤其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那时他将成为诗歌界最具影响力的编辑和评论家。
5、戴望舒诗:
戴诗更倾向用读者容易理解的意象,总体上他的诗歌更接近日常的情感体验,更容易读懂。
诗不能借重音乐,它应该去了音乐的成分······诗的韵律不在字的抑扬顿拙上,而在诗的情绪的抑扬顿拙上·····只在用某一种文字写来,某一国人读了感到好的诗,实际上不是诗,那最多是文字的魔术。真的诗的好处并不就是诗的长处。
6.、T.S.艾略特诗:
······艺术家愈企完美,这个感受的人与创造的心灵在他的身上分离得愈是彻底,心灵愈能完善的消化和点化那些它作为材料的激情。·····诗人没有什么个性可以表现,只有一个特殊的工具,只是工具,不是个性,使种种印象和经验在这个工具里用种种特别的意想不到的方式来相互结合。对于诗人具有重要意义的印象和经验,在他的诗里可能并不占有地位;而在他的诗里是很重要的印象和经验,对于诗人本身,对于个性,却可能并没有什么作用。······
以上为近日细读汉乐逸先生的《发现卞之琳:一位西方学者的探索之旅》的浅略感想,以与各位爱好者交流共勉!
枫林小竹
201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