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午夜梦回之时，方敏再次被那个五年来萦绕着自己不放的噩梦惊醒，不知何时已困倦得卧倒在床前的丁益蟹在方敏惊醒的下一秒钟也瞬间惊醒过来。清醒后的他来不及开灯便迅速起身坐到床边将方敏紧紧地拥入怀中，“没事了……不要怕……”丁益蟹不断安慰着此刻正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方敏。这么久了，难道小敏还一直都有做噩梦？丁益蟹不禁想象着那些自己不在小敏身边的夜晚，她一个人是怎样慢慢平复下来的？思及此，丁益蟹不禁将方敏抱得更紧！

 

虽有心痛，但此刻的丁益蟹似乎也非常享受，享受着小敏安静温顺地依偎在自己怀中；嗅着不断从怀中散发出的淡淡香气，丁益蟹不免陶醉其间。这是自己想往了多久的情形？让人如此熟悉！而此刻感到熟悉的，又何止丁益蟹一人……

 

良久之后，丁益蟹温柔地揉着方敏的长发，轻声问道“好点了没？”

“嗯……”埋在丁益蟹怀中的方敏发出浓浓的鼻音。她的头好痛，事实上，此刻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只是相对于刚刚的噩梦，这是个美梦！梦中的怀抱是如此的熟悉、这般的温暖，暖得她不想离开、不想醒来。

 

虽有不舍，但丁益蟹还是强迫自己将小敏从怀中拉开，伸手抚上方敏的额头，还好退烧了！丁益蟹转头打开床边的床头灯，温暖柔和的灯光瞬间洒满一室，室内原本温馨的氛围在这淡橘色灯光的映照下愈显惬意，除此之外，更有暧昧！

 

可这柔和得恰到好处的灯光却使原本处于平静状态的方敏瞬间慌乱起来，“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此刻的她仿若如梦初醒般惊警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丁益蟹。

带着丝惭愧，丁益蟹难过地开口“对不起，是我老爸把你带回来的……”

 

一提到丁蟹，方敏脑海中迅速闪现出昏倒前丁蟹出现的画面。微微发抖，方敏迅速掀被下床“我要回家！”

“小敏，现在才凌晨两点钟。你刚刚发烧烧得很厉害，外面很冷的！你听话，先在这睡几个钟头，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丁益蟹柔声商量道。

 

没有理会丁益蟹，方敏迅速穿好鞋后便要夺门而出。可一想到丁蟹，方敏不禁有些迟疑，握在门把处的手也不禁缩了回来。

看到方敏的动作，丁益蟹了解她在害怕什么，“小敏，你等等我，我换好衣服送你回去！”见方敏转头看向自己，丁益蟹望着方敏的双眸坚定地说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凌晨被丁益蟹从丁家送回方家后的第二天，方敏便带着女儿返回伦敦。如今大嫂的情况已基本稳定，临近生产，她对食物的反应早已不如之前强烈。虽然方敏很爱香港，但在外漂泊了整整六年，有时候她会觉得香港早已不属于自己。思嘉的婚期已经确定，照原计划提前了好长时间，这个时候回去刚好可以帮她忙碌。而之所以会走得如此匆忙，最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丁蟹，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祎祎的存在，方敏不可以让祎祎有任何危险。虽然名义上他是祎祎的爷爷，但方敏绝不会承认，更不会让女儿认这个打死自己外公的凶手做爷爷！丁益蟹对自己的伤害她可以不计较，但丁蟹对父亲的伤害她却永远也不会原谅。

 

丁益蟹是在三天后祎祎打给自己的电话中得知小敏和女儿已经返回伦敦这一消息的，那一刻他的胸口仿若空出半截，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席卷而来，伤感与落寞瞬间围绕着他。感受到他的难过，贴心的祎祎在电话中安慰说：过一段时间妈咪和自己就会回来，到时候爹哋要到机场接机，因为她要第一时间见到爹哋！其实这是当初方敏诱哄祎祎离开时的说法，因为走得过急，祎祎说什么都要见丁益蟹，为了使祎祎打消见丁益蟹的念头，方敏便安慰她说很快就会回来。她也确实没有骗女儿，大嫂分娩时她一定会回来的！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丁益蟹不知道这半个月自己是怎样挨过来的，靠着小敏的照片和祎祎的电话，丁益蟹觉得这半个月甚至比之前的五年还要漫长。

 

方敏带祎祎返港，丁益蟹早早便到机场守候。在接机口不断涌出的人流中，丁益蟹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大小天使，只是，同时出现在她们身旁的，还有一个人。这幅画面在丁益蟹看来虽显刺眼，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搭配很完美，看到方敏和古铎锋有说有笑地走出来，丁益蟹的心有些刺痛。

 

“爹哋！”方维祎刚出接机口便开始搜寻丁益蟹，看到父亲的祎祎嘴角漾笑、伸着小手要爹哋抱。

丁益蟹见状笑着上前，从古铎锋怀中抱过祎祎。

此刻的方敏有些意外，因为祎祎并没有告诉她丁益蟹会来接机；而再度见面的两个男人彼此间也略感尴尬。

“爹哋，祎祎好想你喔！”方维祎搂着丁益蟹的脖子撒娇地说。

“爹哋也好想祎祎喔！”丁益蟹用头轻抵女儿的小额头笑着说道。

 

步出机场，三人更感尴尬。丁益蟹的车在外等候；可古铎锋刚从伦敦归来，他的车并没有在机场。

 

“小敏，那我不送你了！”古铎锋率先说道。

“我大哥说请你回家吃饭的……”方敏为难地看向古铎锋，如果不是怕影响祎祎的情绪，她是十分乐意同古铎锋搭计程车回家的。

“乾爹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呀！”方维祎单纯地说道，小孩子当然看不出大人间的芥蒂，祎祎又是个十分善良体贴的孩子，虽然很爱爹哋，但对乾爹的感情，祎祎也依旧浓厚。

见女儿如此说道，丁益蟹即使有万般不愿也不能在祎祎面前显露，“坐我车走吧！”丁益蟹发誓自己从未如此大方过。

古铎锋和方敏对视一眼，为了使气氛不会更加尴尬，两人还是上了丁益蟹的车。

 

丁益蟹抱着祎祎坐在副驾驶位，古铎锋和方敏坐在后排。从上车开始，就只听祎祎对着丁益蟹说这聊那，可丁益蟹却没什么兴致和祎祎闲聊。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后排，眼神也不时地飘往后视镜。

 

相较于前排两人的忙碌，后排的古铎锋和方敏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处于安静状态，两人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语，直到一通电话打破了沉默。

“Hi,Henry!……Don’t worry! They are putting up a last—ditch struggle now, I have already talked about the price!……OK,OK, If they are not satisfied with the price which I have given, tell them:I’m not interested in their corporation. They will price themselves out of the market !”听古铎锋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丁益蟹有些自惭形秽，不只不会英文，古铎锋在电话中讲的那些东西他也不会懂吧！

 

“好忙啊！才下飞机就有电话。”方敏对刚刚挂掉电话的古铎锋说道，其实她只是想缓和一下车内的尴尬氛围。

“唉，再过两个月就好咯！”古铎锋笑着说。

“两个月？”方敏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再过两个月你就回伦敦啦！到时候我就不用两边跑咯！”古铎锋提醒道。

此刻丁益蟹的目光迅速投向后视镜中的方敏，见方敏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窗外，丁益蟹已然沉入谷底的心情竟然有了一丝丝安慰。

 

轿车驶至方家大门，下车后的方敏立刻走到丁益蟹身旁想将祎祎从他怀里抱出。可方维祎却搂着丁益蟹的脖子说道“爹哋也进去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好不好？”

尴尬地看了一眼小敏盯着自己的紧张神情，丁益蟹笑着哄道“祎祎乖，爹哋今天还有事，不能和祎祎一块儿吃饭了！祎祎想吃什么，下次爹哋补给你好不好？”

虽然有些遗憾，但方维祎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嗯，那好吧！”乖巧地亲了亲丁益蟹，祎祎转头抱向方敏。

 

方敏返港不足一周，龙纪文便产下一女。如今方家的生活可谓幸福美满、子孙满堂，一家人洋溢着无尽的喜悦、和乐融融。

可谁也想象不到，如今已毫无关联、各得其乐的丁方两家却即将爆发一场大灾难。

 

由于纪文刚刚生产、还在医院静养，因此这几天一家大小几乎都长在医院。展博陪在纪文身边寸步不离；方敏每天忙着为大嫂炖汤煮饭；玲姐也时常留在医院悉心照料；两个小孩子更是每天黏在医院看小妹妹；只有方婷因为大哥无暇顾及公司而每天到华人会挑梁。

 

这天，罗慧玲从医院返回家中，最近几年玲姐时不时就会出现腰痛的症状，因此大家都不舍得让她太过操劳。

“慧玲！”一只手挡住了罗慧玲欲关的门，而这只手的主人丁蟹此刻正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罗慧玲害怕得用力推门，可遇到力壮如牛的丁蟹，这一动作又岂会轻易完成？

 

丁蟹轻松推门而入，面对此刻惊恐无比的罗慧玲，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慧玲啊！我们已经玩了十九年的捉迷藏了！十九年了！我们浪费了十九年的幸福光阴啊！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丁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迫不及待地取出里面俗气无比的黄金戒指，“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慧玲，今天我们就给孩子们做个榜样！”说着抓起罗慧玲的手就要往上套。

 

罗慧玲自是抵死不从，一只手紧紧地握成拳状，毫不放松。当丁蟹低下头准备为她套上戒指时，突然间气急败坏地大吼“你竟然还戴着方进新的戒指？这只魔戒指！害了你十九年啊！”狠狠地掰开罗慧玲死攥着的手指，活生生地拔下了那只玲姐视为生命的戒指。

 

罗慧玲见状，发了疯一般上前欲夺回戒指，可丁蟹却一再后退着不予归还。

“给我！把戒指还给我！”罗慧玲喊道，此刻的她已经难过得流下泪水。

丁蟹拿着戒指的手有些颤抖“慧玲，你被这个戒指害了十几年了！为什么啊？你又不是爱方进新！你还留着这个戒指干什么啊？”

 

“给我……还给我……”罗慧玲上前软声央求着，伸出双手似乞讨状。

“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不是觉得气不死我呀！啊？”丁蟹痛苦地大喊。转头看向手上的戒指“这个破戒指，真是太害人了！就因为它，已经造成很大的悲剧了！你还执迷不悟？”一想到因为这只戒指自己失手打伤方进新，丁蟹心中就无比愤怒。“破戒指！”丁蟹使出全身力气将戒指甩到地上。

 

罗慧玲跪在地上四处搜寻、无比慌乱，丁蟹见状更是痛心不已。

好不容易发现了戒指所在，玲姐快速上前想要拾起，可却被丁蟹捷足先登。

 

跪在地上的罗慧玲双手作揖，看着戒指乞求道“我求求你把戒指还给我！我求求你……”

丁蟹无奈地说道“慧玲啊，我也是为你好！你这个戒指好邪啊！它会害死你的！”

 

见丁蟹不给，罗慧玲生气地上前抢夺，丁蟹一只手举高戒指转着圈躲避着慧玲的抢夺，两个人就这样纠缠起来。

被缠得有些不耐烦的丁蟹顺手将罗慧玲推倒在沙发上“你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我说什么也不把这个戒指给你！”

 

罗慧玲愤怒地站起身，趋步上前“还给我！把戒指还给我！”

丁蟹痛苦难耐“慧玲啊，你要伤害我多少次啊？你要试我试到什么时候啊？我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我知道你怨我，你怨我把你一个人扔在香港、照顾我的四个儿子，所以你要报复我，你假装爱上方进新，后来又不照顾我的儿子，你……你甚至还教坏进新的孩子！慧玲啊！做人不可以这样的！因为你的误导，婷婷不和老大在一起，现在敏敏也不和老二在一起，他们连女儿都有了，难道你就这么狠心吗？”丁蟹有些痛哭流涕“慧玲啊，你不要再报复了！为什么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折磨身边的所有人呢？只要你不报复、你和我在一起，那么老大和老二的事情也全都解决了！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难道不好么？”

 

罗慧玲无暇顾及丁蟹的胡言乱语，一心只想要回戒指“你给我！把戒指还给我！”

丁蟹生气地看着手上的戒指“这个魔戒指！我不能让它再捣乱了！我不能让它再缠着你了！”说着自顾走向卫生间。

 

罗慧玲紧跟其后，扯着丁蟹的肩膀紧张地喊着“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啊？”

丁蟹推开罗慧玲，愤怒地将戒指扔进马桶、按下冲水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罗慧玲紧张得跪在马桶前伸手去抓，可抓到的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此刻的丁蟹露出得意的神色，这只破戒指终于被自己解决，慧玲也终于可以面对现实了！

 

什么都没抓到的罗慧玲愤怒地站起身，走向只有一墙之隔的厨房，丁蟹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走进厨房后的玲姐抓起剪刀转身便朝丁蟹的腹部捅去，来不及反应的丁蟹就这样被罗慧玲狠狠地捅了一刀。

 

含泪看向罗慧玲，丁蟹将腹部的剪刀拔了下来。在丁蟹拔下剪刀的瞬间，玲姐又取来一把餐刀，再次向丁蟹扎去，丁蟹用手臂挡住罗慧玲，奋力将她推开。被推倒在灶台上的玲姐胡乱抓起挂在墙壁上的各类餐具，发了疯似的向丁蟹奔去。

 

将丁蟹冲倒，罗慧玲手拿餐刀欲捅向他，丁蟹自卫地握紧拳头。玲姐见状有些害怕，丁蟹见了不免无奈地放下对向慧玲的铁拳。岂知丁蟹才一放下手臂，罗慧玲便握住餐刀狠狠地扎向丁蟹的心脏！

这一刀令丁蟹有些支撑不住，使劲力气推开罗慧玲，此刻的丁蟹已经浸满冷汗。

 

被推开的罗慧玲再次上前，欲将手中的餐具全数插向丁蟹，丁蟹看出她的意图，先一步掐住她的脖子。被掐住的玲姐胡乱拿起灶台上的一个调料瓶便向丁蟹洒去，迷了眼的丁蟹只得松开掐住慧玲的手。

罗慧玲趁机将手中的餐具悉数插在丁蟹身上，动作既快又狠，并且刀刀命中要害。她的戒指被丁蟹扔了，她的心也死了！没有了进新的戒指，她便一无所有，进新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自己。进新被丁蟹无辜打死，可丁蟹却可以逍遥法外，那么今天，她就亲手为进新报仇，杀了丁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