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丁益蟹刚松开方敏，方敏便拉着他快步走出巷弄，走到角落处站定，方敏生气地看向他。

“小敏，你又生我气了？”此刻的丁益蟹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丁益蟹，你想站起来可以，但你踩着别人往上爬就很过分！”

“小敏，你说什么？”丁益蟹越听越糊涂！

 

“我说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你太自私了！你刚刚说那些话我二姐很难过的你知不知道？”方敏难过地质问着丁益蟹。

丁益蟹终于恍然大悟，“别人的感受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的感受！”

“我的感受？”方敏看着丁益蟹“你想知道我的感受么？你认为我对一个不断威胁、恐吓自己的人会有什么感受？你认为我对一个恨不得想要弄死、逼死自己的人会有什么感受？你认为我对一个折磨了我一年、毁了我一生的魔鬼会有什么感受？你知不知道我觉得自己是什么？一具行尸走肉！”

 

丁益蟹看向方敏的眼神充满痛苦，他真的不想听，可方敏却再度开口“如果我没有家人，我早就不会苟活在这个世上，我存活下去的目的里完全没有自己！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女儿取名叫做维祎么？因为她是我的唯一！我的家人慢慢都会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到时候我就只有维祎！她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一向很知足、与世无争，过去读书时其他同学都希望自己未来的白马王子要很有钱、很英俊，但我却从未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我畅想的另一半不需要很有钱、不需要很帅，只要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就好！可是，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要求也已经被你害得变成奢望！”澄清的眸子对上丁益蟹的双眼“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根本配不上任何人，就只配你这个魔鬼？”

 

丁益蟹被最后这句话伤得向后退了半步，此刻他看向方敏那蕴着些许湿意的双眼中不单单只有痛苦、更有——绝望。当方敏从自己身旁擦身而过，丁益蟹终于认识到——他和方敏永远都不可能！那抹飘散进鼻息的馨香自己永远也握不住……

 

“二姐……”方敏走回巷弄担忧地扶住方婷的手臂。

此刻的方婷依旧面色如纸，目光有些迷离地看向方敏“小敏，你怎么看我？”

“你是我二姐！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方敏的眼中甚至泛着泪光。

“我说的是我和丁孝蟹！”方婷强调道。

“二姐，你不要听丁益蟹乱讲，他说的话能信吗？”

“他没必要说这种谎，当初如果不是大嫂求周济生救我们，他们不就要对付我们了？”此刻方婷的眼里噙满泪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时你们也已经分手了！现在再提起也没有任何意义……”方敏真的觉得此刻再提这些陈年往事、恩恩怨怨毫无意义，虽然二姐的心会很痛，但既然现在已无瓜葛，这份痛苦也没有必要再揪出不放。

 

“可是我现在竟然还会想要和他在一起！”方婷看向方敏，此刻她的双眸宛若泉眼一般不断涌出泪水。

方敏听后不敢置信，一时间怔忡地看向方婷。

“我今天……我今天找你出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方婷有些泣不成声，“我以为，丁蟹是丁蟹、丁益蟹是丁益蟹，虽然他们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但都和丁孝蟹无关，丁孝蟹会纵容只是因为他不能伤害他的家人！……我以为，我以为他爱我……我以为他背负了太多的责任……我以为他有太多的无奈……我以为他对我的爱并不少于他的家人……”方婷失声痛哭。

“二姐……你不要伤心……”方敏难过地安慰着，此刻她的心也好难受。

“小敏……现在我觉得自己不是有没有骨气的问题……我觉得自己很贱！竟然会爱上仇人！还自以为是地以为他很爱我！人家要杀死我啊！”方婷有些虚脱地抱住方敏。

 

难过地轻抚方婷的背脊，方敏柔声慰藉“二姐……没事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如果玲姐知道我这副德行，一定会被我气死！大哥、大姐也不会原谅我的！”说到回家，方婷不禁又想起家人。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二姐……我们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不好？”

抱住方敏，方婷重重点头，就当作没有这回事！就当没有丁孝蟹这个人！从现在开始，这个人将在她的心中彻底死去！

 

“妈咪说思嘉阿姨就要做新娘了，我们有可能会提前回去哦！爹哋，你准备好搬去伦敦和我们一块儿住了么？”方维祎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问向此刻正抱着自己的丁益蟹。

丁益蟹看着怀中的女儿，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祎祎，爹哋会经常住在伦敦，也会经常见到祎祎……但爹哋不和祎祎一起住好不好？”

“为什么？爹哋不是说祎祎在哪，爹哋的家就在哪的吗？爹哋还说你以后的家会和妈咪还有祎祎在一起的！”方维祎不解地看向父亲。

 

此刻的丁益蟹不知该怎样向女儿解释，说即使自己用心改过可方敏还是不原谅他？他对小敏的伤害那么深、那么痛，又岂是诚心改过就可以敷衍了事的？当听到小敏叫自己魔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小敏心中的形象——一个令人厌恶到极点的魔鬼！自嘲地笑笑，没错！自己什么身份？竟然还痴心妄想地要娶小敏！老佣人的孙子、杀父仇人的儿子、粗俗无比，甚至还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黑社会！这样一个低劣残暴的魔鬼，竟然想要娶纯洁善良而又美丽高雅的天使，说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祎祎，在伦敦爹哋很难生活的！爹哋又不会讲英文……”丁益蟹胡乱说着理由，认识到了自己的低劣，他也不介意在女儿面前显现出自己的卑微，因为这就是真实的他，他不想有任何掩饰，尤其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丁益蟹此刻十分感谢方敏，感谢她竟然默许女儿认了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父亲！

 

“祎祎可以教爹哋的！”方维祎看向丁益蟹的眼神充满期待、表情更是写满自信。

没想到女儿会这么说，丁益蟹心中有一丝暖流滑过。在说出自己缺点的那一刻，他有害怕女儿会嫌弃自己，可他的祎祎非但不嫌弃他，反而还满怀信心地要帮助他！此刻，丁益蟹又开始在心中感激方敏，感激她没有将自己的恶劣品行告诉给祎祎。

 

“爹哋，祎祎对你很有信心，你对自己有信心么？”看着若有所思的丁益蟹，方维祎不免焦急呼唤，她相信父亲不会让自己失望。

将女儿搂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祎祎头顶，“有！祎祎教爹哋，爹哋一定用心学！”丁益蟹对女儿做着承诺，也为自己下着决心。

“太好了！这样子爹哋就可以和我们一块儿去伦敦，也可以和我们一块儿住了！”方维祎开心地说。

“祎祎，在爹哋熟练掌握英文之前，爹哋还是不可以在伦敦长住的！”虽然很怕看到祎祎失望的样子，但他却不可以对女儿说谎！他不会在伦敦长住、更不会和她们住在一块儿！

“那祎祎尽快教爹哋英文好不好？下次和爹哋见面，祎祎就开始教爹哋英文好不好？”在听了丁益蟹的话后，方维祎紧张地问道。

“好！”点点头，“祎祎越早教爹哋，爹哋就会越快掌握是不是？”丁益蟹感动地问着。

“嗯！这样爹哋就可以早点和我们团聚！”方维祎天真地憧憬着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难过地看着女儿，“祎祎，你上次不是说你很怕忘记爹哋的样子？爹哋会经常去看你，你还有和爹哋的合照是不是，这样子你一定不会忘记爹哋的样子的！呐，你有爹哋的照片了，可是爹哋都没有妈咪和祎祎的照片，祎祎下次给爹哋拿张妈咪和祎祎的合照来好不好？这样子爹哋就时时刻刻都不会忘记你们！”丁益蟹开口要求道。

“好啊！爹哋，我可以为你多拿几张的！”方维祎脸上漾着灿烂的微笑。

 

如果用一壶即将煮沸的水来形容前几日的丁孝蟹一点也不为过，可近几日，这壶被烧得滚烫的开水却被人瞬间冷却下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婷。丁孝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方婷对自己的态度可以瞬间呈现出如此大的反差，他不明白为什么前几日还可以对自己眉语目笑的婷婷转眼间却变得如此冷若冰霜。丁孝蟹好想问方婷，问问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究竟又做错了什么她要如此对待自己？可已被丁孝蟹伤透心扉的方婷又岂会再给他接近自己的机会？两人原本已经乐见其成的关系瞬间归回原点，其实更确切地讲，两人目前的关系甚至比之前还要紧张，原本处于原点的两人距离似乎更加遥远。每每看到方婷面对自己的冷漠面孔，丁孝蟹都伤心欲绝，久而久之也变得面沉如水。

 

相较于丁孝蟹和丁益蟹的落寞，丁蟹最近却似乎无比兴奋，神神秘秘的貌似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忙，每天一出门就是一整天。只要他不惹事，几个儿子也懒得管他，尤其此刻的丁孝蟹自己都已自顾不暇，哪还来的心情去理会他的神经老爸。

 

丁蟹最近之所以会如此兴奋完全是拜丁益蟹的皮夹所赐！前几日他因为懒得去银行取钱，便到丁益蟹的皮夹里拿了几张钞票，当时丁益蟹正在洗澡，身为老爸取这些小数目拿来应急在丁蟹看来完全天经地义！也无需报备。谁知道，拿钱是小，惊喜是大！当看到老二皮夹中方敏母女的照片时，丁蟹的心情完全可以用心花怒放来形容！

 

经过几日小心翼翼的跟踪调查，丁蟹完全可以肯定——那个小女孩，正是他丁蟹的亲孙女！真是岂有此理？上次老三、老四说的祎祎原来是老二的女儿，他们竟然联合起来欺瞒自己！丁蟹越想越气愤，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就只瞒着他一人，难道他会吃了自己的孙女不成？这可是他的亲孙女，这些不孝子竟然狠心不让自己与宝贝孙女共享天伦之乐！跟踪了丁益蟹几次，丁蟹竟然又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就是——老二和女儿见面从来没有方敏的！

 

“唉！这个臭小子，难怪这几年改了这么多，都不出去鬼混，还在皮夹里放着小敏的照片！原来是恋爱了！呵呵……”认识到这一点的丁蟹打从心里为儿子高兴。“哼，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老爸，还瞒着老爸，真是！这回老爸知道了，就让你们瞧瞧老爸的厉害，看看你们是不是很后悔瞒着老爸！”丁蟹自信满满地想着，嘴角浮现出狡猾的笑意。

 

方敏一个人走在略显黑暗的小路旁，下午没事她便来冰淇淋屋帮玲姐看店。自从大哥坐牢后玲姐就很少来店里了，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丁蟹便总会出其不意地前来骚扰，大哥出狱后丁蟹虽然收敛很多，但为了安全及健康起见，大家都不让玲姐再来此处如此操劳。可玲姐对这家店铺已经有了很浓厚的感情，其实他们又何尝不是呢？这家店面由小到大、店铺客人由少到多，其间不仅仅有玲姐的心血，也有一家人的努力，更有李Sir的帮助。因此对于这家冰淇淋屋，大家始终没有放弃，老板依旧是玲姐和李Sir，只是雇了些伙计而已，平日里大家有空或是心血来潮也还是会前来店里帮忙打理。

 

香港这个不夜城即使到了晚间也依旧灯火通明，但此刻因为方敏走的是小路，所以周围略显安静。玲姐的冰淇淋屋距家很近，方敏没有坐车，她很享受夜晚小路间的这份静谧，感受着吹拂在脸颊边的微微凉风，方敏感到十分惬意。抚上脸颊，方敏觉得今天的晚风吹得自己有些发烫，身体也不禁感到微凉，最近的晚间都是这样冷的么？下次祎祎再和丁益蟹出门，她不可以让祎祎太晚回家了！心里想着，方敏更加紧脚步向前走去……

 

“小敏！”突然间一股强大的力量攫住了方敏前进的脚步。

方敏有些重心不稳地被拉向后方，许是速度过快的原因，此刻的方敏觉得头脑有些混沌。

看着对自己没什么反应的方敏，丁蟹不禁好心提醒道“蟹叔叔啊！”

听到这三个字的方敏瞬间清醒过来，她紧张地慢慢移动脚步，企图逃出丁蟹的所及范围，再努力试图逃脱。

 

望着一脸紧张的方敏，丁蟹没由来地生起气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丁蟹一脸不可理喻的样子，接着又表情夸张地问道“难道你怕我？你怕蟹叔叔做什么呢？蟹叔叔是不会伤害你的！”

方敏紧紧地贴在墙根，目光警戒地盯着丁蟹，始终没有答话。

丁蟹无奈地叹口气“你们都被慧玲给带坏了！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欲上前，方敏立刻紧张地向旁退后一步。

 

“唉！你怕什么啊？我又不会伤害你！你小时候蟹叔叔有多疼你你都不记得了？”见方敏没什么反应，丁蟹摇摇头再度开口“更何况你现在是老二的老婆，我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己的儿媳妇呢？”

听了这话，方敏更加害怕，情急之下撒腿想跑，丁蟹先一步看穿想要阻拦，大手一挥不想正巧挥到了方敏刚好转过的脸颊，方敏当场被挥倒在地，昏了过去。

“不会吧？”丁蟹不敢置信地说道，“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你害怕还要跑！”笑了笑，丁蟹自顾抱起方敏往回走去。

 

丁益蟹专注地看着皮夹里方敏和祎祎的照片，手指眷恋地抚上方敏的美丽脸庞，小敏笑得好甜，可这种笑容永远也不会为他绽放……

楼下的喧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丁益蟹起身走出门外。

 

丁蟹一进门便开始大声呼喊，似乎要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几个儿子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循声望去——竟见老爸抱着不省人事的方敏，都不免大吃一惊。

 

看到楼上刚走出房门的老二，丁蟹自豪地喊道“呐！老爸帮你把老婆带回来了！还瞒着老爸！真是！”

不等丁蟹说完，丁益蟹已飞奔下楼，紧张地从丁蟹手中抱过方敏。看到小敏脸上的红痕，丁益蟹突然大声喊道“老爸，你打她？”

还在自言自语、自吹自擂的丁蟹被丁益蟹的吼声打断，看看方敏的脸“哦，不小心挥到的！”突然又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瞪着老二怒声喝道“你刚刚什么态度？这样跟你老子讲话？你老爸会打女人？”

此刻的丁益蟹哪有心情听丁蟹废话，早已抱着方敏疾步向楼上走去。

 

刚进房门不久，丁益蟹又再度跑出，紧张地叫道“老四，小敏好像在发烧，头好烫！”

丁利蟹上楼帮忙检查“确实在发烧，”看了看丁益蟹满脸紧张的表情，丁利蟹无奈地摇摇头“干吗那么紧张？不过发烧而已，打个退烧针就好了！”他真有些看不惯二哥那副紧张的样子。

 

丁利蟹出去准备，丁益蟹仍旧满脸担忧地守在方敏身旁，当丁利蟹拿着针管再度走回，看到老二那副德行，不免又开口挖苦道“行了老二！打一针就好了！”说着便要向方敏的手臂注射。

“喂，等等！”丁益蟹突然又紧张地拉住老四的手。

“又怎么了？”丁利蟹不耐地问。

“小敏她体质不好，对很多药物都敏感的！我担心……”

“老二！我这是最普遍的退烧药，不会有过敏症状的！”丁利蟹有些不耐烦地安慰道。

看着老四，丁益蟹勉强地点点头，毕竟老四是医生，他都说没事了，那应该不会有事的。

 

丁益蟹细心地为方敏盖好被子，而后坐在床前专注地看着她。伸手抚向小敏带着红痕的细致脸颊，丁益蟹的胸口不禁揪疼；望着小敏恬静的沉稳睡容，丁益蟹竟觉一丝心安。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小敏的恬美睡容了？此刻他好想像过去一样将小敏拥入怀中，抱着她与她一同共入梦乡……叹口气，抚了抚方敏额前的发丝，丁益蟹只是在方敏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便安静地坐在床边守护着他的天使……